林初夏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和那絲審視。
這反而讓她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
她迎著他銳利的目光,語速平穩(wěn),條理分明地解釋:
“我跟劉嬸子她們?nèi)ミ^夾屁股溝采栗子。那條溝很怪:溝底的栗子樹,比其他地方早熟足足半個多月,枝葉也異常濃密茂盛! 小時候聽我爺爺講打仗的故事,他們隊伍里有個老把式,會望氣尋穴,單憑看草木土色就能找到埋在地下的大貨,拿里面的東西換過部隊的糧食彈藥,救過急。”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冷靜的求知感:“后來我大了,去爸爸的單位閱讀室看過一本《格麥林無機化學(xué)手冊》和許多書才明白。深埋地下的木頭、絲綢布料、糧食、甚至是人……年深日久腐爛了,會釋放出一種墳頭肥也就是氮化合物,這玩意兒是上好的肥料,能讓墳頭……或者說墓上面的草木,長得比別處格外旺盛、茂密!所以老話講墳頭草旺,不是沒道理的。”
“但是!”她話鋒陡然一轉(zhuǎn),眼神銳利如刀,直指核心矛盾。
“如果墓里頭陪葬了大量金器、銀器、銅器,特別是那種用來防腐的水銀!這些東西在地下埋久了,它們的毒氣也就是汞蒸氣、鉛等重金屬化合物就會慢慢滲進(jìn)周圍的土里、水里!這種地毒對草木是致命的!所以,夾屁股溝的山坡上,很多樹葉子發(fā)黃、焦枯,長得稀稀拉拉,像遭了瘟!一溝之隔,溝底是生機勃勃的早熟栗林,溝坡卻是半死不活的枯黃景象!這種天堂地獄般的極端對比,太不正常了!”
她的結(jié)論如同重錘落地,帶著無可辯駁的邏輯力量:“你們要找的那伙人,他們的目標(biāo),或者他們背后真正想要的東西,根源就在夾屁股溝里藏著的座古墓里!林峰,要么是那伙人的眼線、同伙,要么……就是被那墓里的東西引來的!”
林初夏沒說的是在遇到小青時她提過冬眠可以去巨蟒前輩的石頭洞里,好多蛇都會去,這個石頭洞就很有可能是古墓的所在地!
林初夏的結(jié)論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江見野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這情報中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竟被眼前這個看似只想茍在鄉(xiāng)下的小姑娘,用如此細(xì)致的觀察、樸素科學(xué)知識、完整的邏輯鏈條,精準(zhǔn)地定位了!
震驚過后,是巨大的興奮和作為軍情人員的本能警覺,但更多的是對這份洞察力的激賞。
“林初夏同志!”江見野的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眼神銳利如鷹隼,瞬間從傾聽者切換回掌控全局的指揮官狀態(tài)。
“你提供的線索,價值無法估量!這解釋了所有疑點!”
他腦中信息飛轉(zhuǎn):林峰的異常、劫殺案的武器、水庫爆炸的動機、植被的異常……所有的碎片在夾屁股溝古墓這個核心上轟然拼合!
他沒有一絲猶豫,更不需要林初夏來教他怎么做。
作為情報部的參謀,他瞬間就評估了信息、風(fēng)險并制定了下一步行動方案。
他霍然起身,動作干脆利落,周身散發(fā)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情況緊急,我必須立刻……”
林初夏幾乎在他眼神變化的瞬間就理解了他的意圖。
她沒有試圖指揮或干涉,而是說了句:“明天上工的地點距離夾屁股溝不遠(yuǎn)。”
江見野腳步一頓,銳利的目光掃過窗外呼嘯的風(fēng)雪和濃重的夜色。
林初夏的提醒與他自身的風(fēng)險評估完全一致。
他腦中迅速調(diào)整方案,目光重新落回林初夏身上,帶著一種棋逢對手的欣賞和無需多言的默契。
林初夏看著他眼中瞬間閃過的精光,知道他不僅理解了她的信息價值,更在眨眼間就規(guī)劃好了更穩(wěn)妥高效的行動路徑。
她心中微松,這正是她需要的。
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她提供線索,他負(fù)責(zé)行動。
她只是點了點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完成任務(wù)后的放松:“嗯。今晚,讓大伙兒……吃頓熱的,好好歇歇。”
這是她作為“后勤”能給予的最后支持。
江見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復(fù)雜難言:有對她提供關(guān)鍵線索的鄭重感謝,有對她敏銳洞察力的由衷欣賞,有對她識大體、知進(jìn)退的認(rèn)可,更有一種將對方視為可信賴伙伴的默契。
他沒有說“謝謝”,那太輕了。
他只是用最鄭重的語氣,給出了一個承諾般的回應(yīng):“放心。后面的事,交給我。” 這句話,既是對她線索價值的肯定,也是對他自身能力和責(zé)任的宣告。
說完,他不再停留。
高大的身影利落地轉(zhuǎn)身,重新戴上林初夏做的那頂雷鋒帽,拉緊棉襖,拿起裝著菜包子的包裹,無聲而迅捷地融入了門外的風(fēng)雪之中。
沒有多余的告別,行動就是最好的語言。
林初夏站在原地,聽著風(fēng)雪拍打門板的聲音,注視著江見野消失的方向。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她依然害怕麻煩,恐懼未知的危險,但這一次,她沒有選擇完全躲開。
她提供了線索,而那個滿身都是心眼子的男人,接過了戰(zhàn)斗的旗幟。
一種模糊的并肩作戰(zhàn)的雛形,在風(fēng)雪夜中悄然萌芽。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徹底置身事外了。
但奇異地,這份認(rèn)知帶來的,除了隱憂,還有一絲……塵埃落定的平靜。
該做的,她已經(jīng)做了。剩下的,交給專業(yè)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