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的啼哭還在耳畔震顫,像一根細線勒進顱骨,抽動著殘存的意識。陸淵沒有睜眼,只是將九厄劍更深地壓向心口——那不是猶豫,是校準。
血從劍鋒與皮肉的縫隙里滲出,一滴,兩滴,落在虛空中卻未消散,反而凝成微小的符點,排列成逆向旋轉的星軌。他笑了,笑得像是聽到了什么荒唐至極的笑話。
“你們拿眼淚當鎖鏈,拿哭聲當錨點?”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子瘋勁,“可我早就不信眼淚了。”
劍鋒再進半寸,刺破心膜。九厄劍猛然震顫,識海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嗡鳴,仿佛有誰在劍脊深處嘆息:“此非悖道,乃自毀。”
“自毀?”陸淵嗤笑,右手猛地一旋,劍刃在心臟上劃出一道血槽,“你懂個屁的悖道。我陸淵的道,從來就不是往外砍的——是往里挖的。”
話音落,他反手一送,整柄劍沒入胸膛。
剎那間,神魂如被撕成千萬片,每一片都映著一段記憶:夜未央在冰棺中睜眼,指尖燃起七情劫火;姬青鸞立于星穹之上,琴弦崩斷,血染長空;葉孤鴻將本命劍鍛成劍鞘,釘入自己胸膛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這些畫面不再只是痛,而是被他主動剝離、分類、標注——情劫律動、因果回響、葬劍鐘鳴。他以道痕觀法為刀,將過往的羈絆一條條解剖,喂給九厄劍。
劍身劇烈震顫,青銅紋路泛起血光,那些記憶碎片如燃料般燃燒,化作一道道法則流光,順著劍脊涌入他的經脈。
“原來你們早就不是人了。”陸淵睜開眼,瞳孔中左眼銀河碎裂,右眼卻燃起幽藍火紋,“你們是被我執念養大的法則化身,是這輪回繭里的養料。”
他話音未落,金丹裂痕中走出三道虛影。
夜未央站在最前,紅紗未染塵,眉心朱砂如血。她伸手撫向他的臉,聲音柔軟:“淵,夠了,回來吧。”
陸淵不動,只將九厄劍從心口抽出,劍尖滴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若你真是她,”他冷笑,“便接我一劍——為彼岸花海那一吻。”
劍未落,夜未央的指尖已開始潰散,化作縷縷紅焰,纏繞劍身,最終凝成一道七情劫火紋,烙入青銅劍脊。
第二道虛影是姬青鸞。她依舊清冷如月,指尖輕點虛空,一縷琴音繞梁不絕。她未說話,只抬手,輕輕點在他右眼。
那一瞬,劫火紋中浮現半行小字:“守你十世。”
字跡一閃而滅,她的身影如沙漏傾覆,化作點點星塵,隨風而散。
第三道是葉孤鴻。他站在最后,劍意未散,寒眸如霜。他沒說話,只將手按在陸淵肩頭。一縷極寒劍氣順經脈而下,直沖金丹。
陸淵悶哼一聲,嘴角溢血,卻笑得更狠:“好家伙,連死人都能拿來當攔路鬼?”
他抬手抹去血跡,目光掃過識海深處。十萬次輪回的記憶仍在翻涌,無數個“陸淵”圍攏而來,有跪地求饒的,有怒發沖冠的,有沉默如石的。他們齊聲質問:“你憑什么打破輪回?你敢嗎?你會死的!”
“我憑什么?”陸淵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齒,“就憑我敢把自己當祭品。”
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盡數灑在九厄劍上。劍身嗡鳴,浮現出一張模糊人臉——稚嫩,蒼白,像極了幼年的他自己。那張臉嘴唇微動,仿佛在說:“別來。”
陸淵視若無睹,反手將劍橫于胸前,低喝一聲:“劫zi焚,道自生——給我逆轉!”
《九厄渡劫經》第一式逆向催動,經脈如被火犁過,每一寸血肉都在哀鳴。金丹在丹田中劇烈震顫,裂痕蔓延,仿佛下一瞬就要炸開。
“你不過是在重復他的路。”虛空深處,墨九淵與君臨天的融合虛影再度浮現,聲音如風中殘燭,“他當年也這么干過,結果呢?成了繭的養料。”
“他?”陸淵抬頭,眼中血絲密布,“你說初代閣主?”
“我說的,是你。”虛影冷笑,“你以為你在反抗?你只是在走他走過的路,痛他痛過的痛,死他死過的死。”
陸淵沉默了一瞬,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識海漣漪四起。
“你說得對。”他收住笑,眼神卻比刀鋒更冷,“可你忘了——他不敢斬自己,而我敢。”
話音落,他五指成爪,猛然扣住金丹!
“咔!”
一聲脆響,金丹炸裂。
碎片未散,反而被九厄劍吸附,在識海中懸浮成環,如微型星軌緩緩旋轉。每一片碎片上都映著不同的畫面:有的是他跪在陸家祠堂,有的是在噬靈風暴中覺醒,有的持完整九厄劍立于九霄之巔。
最后一片上,浮現出墨九淵與君臨天的融合面容。
陸淵抬手,劍鋒一掃,將那碎片絞成黑煙,吸入劍脊。
“吃掉棋子,才能下棋。”他喃喃,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既然你們把一切都算好了,那我就把‘我’也扔進這盤局里——看這繭,還能不能吞得下。”
金丹碎裂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自識海深處爆發。那些被吞噬的記憶、被解析的法則、被封存的痛覺,全被九厄劍反向抽取,凝聚成一團混沌光核,懸浮于他心口。
光核緩緩旋轉,內部隱約可見一道青銅門輪廓,門縫中滲出微光,像是某種沉睡之物即將蘇醒。
陸淵低頭看著那團光,忽然伸手,將它按入自己胸膛。
“既然你們說我是棋子,”他低聲說,“那從現在起——我就是這局棋的規則。”
話音落,識海劇震。
所有殘余的時間線如蛛絲般崩斷,時繭殘絲纏繞神魂,試圖重啟輪回。可就在那一瞬,九厄劍猛然昂起,劍脊浮現一行血字:“痛覺即真實,悖者方為眼。”
陸淵閉眼,再睜時,左眼銀河紋路已蔓延至整張臉,右眼則凝成一枚漆黑符印。
他抬起手,掌心懸浮著那枚由金丹碎片構成的星軌環。
“來。”他輕聲說,“讓我看看,這‘我’字,能撐起多大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