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銀線仍在震顫,那絲微弱的心跳感順著血脈爬進顱骨,像一根銹針在神魂里輕輕撥動。陸淵沒收回手,反而將指腹壓得更深,仿佛要從這縷殘響中榨出時間的骨髓。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譏諷,而是那種在絕境里突然摸到刀刃的笑——帶著血味,卻暢快。
“原來不是它連著我,”他低語,“是我連著它。”
話音未落,左手猛然一拽,銀線應聲繃直,發出一聲極細的嗡鳴,如同古琴斷弦。與此同時,脊椎深處那道青焰劍骨微微一震,竟與銀線共鳴,蕩開一圈肉眼不可見的波紋。
識海翻涌。
耳邊驟然響起無數個聲音——有他七歲時在實驗臺上慘叫的哭聲,刺劍入心時的嘶吼,還有未來幻象中那個成神的自己冷冰冰的宣告:“你逃不脫。”
三個“陸淵”在時間線上同時開口,爭奪著“現在”的定義。
他沒躲。
反而將九厄劍橫于眉心,劍鋒貼著左眼銀河紋路劃過。血珠滲出,順著劍身裂紋流入識海,映出一片扭曲的投影。那投影中,心口的烙印、實驗臺的鎖鏈、肩上的布條,三者紋路竟如藤蔓纏繞,最終交匯于一點——
一個形如斷裂沙漏的符文,緩緩浮現。
劍身裂紋中,逆靈符文如活物般蠕動,與那沙漏符文共振,嗡鳴聲越來越急,像是某種沉睡的法則被強行喚醒。
“你們用時間當牢籠?”陸淵瞇眼,左眼裂痕中滲出的血珠懸在半空,竟凝成半瞬的沙漏形狀,隨即碎裂,“那我就把這沙漏,砸了。”
他猛然將劍尖抵入識海投影,直指那斷裂沙漏。
剎那間,九厄劍劇烈震顫,劍內傳來一道蒼老低語:“時空不可逆,逆者必被吞。”
不是警告。
是壓制。
劍身青焰倒流,欲封住脊椎劍骨,仿佛連這柄陪他逆天而行的劍,都在畏懼接下來的舉動。
陸淵咧嘴一笑,血從嘴角溢出。
“怕?”他反問,“我連自己都敢捅,還怕你攔?”
右手猛地按上心口烙印,用力一壓——
痛。
不是現在的痛。
是七歲那年,神血灌體、經脈寸斷的痛;是葉孤鴻自爆時,劍魂崩碎的痛;是夜未央本源自燃,情劫焚心的痛。
所有痛感被他強行喚醒,如潮水倒灌神魂。
“你們用時間鎖我?”他咬牙,聲音沙啞卻狂放,“我用痛,斬斷時間!”
左眼猛然睜開,銀河紋路崩裂,精血如雨灑入識海,澆灌那沙漏符文。
劍身一震。
一聲清鳴劃破識海——
“悖道真解·時繭·啟。”
符文大亮,沙漏形態在投影中緩緩翻轉,上半部的流沙開始墜落,可最后一個“啟”字,筆畫殘缺,像是被無形之手生生抹去。
殘缺處,閃過一瞬側臉輪廓,又迅速湮滅。
陸淵沒看見。
他只覺九厄劍前所未有地溫順,仿佛不再是外物,而是從他骨血里長出的另一根脊梁。
“走。”
他低喝,高舉九厄劍,劍尖直指虛空。
沙漏符文投射而出,懸于頭頂,逆靈紋路如鎖鏈纏繞劍身。他不再猶豫,脊椎青焰轟然注入劍鋒,劍勢下斬——
沒有轟鳴。
沒有爆炸。
只有一聲“嗤”的輕響,像是熱刀切入凍油。
虛空裂開一道細縫。
起初不過發絲寬,可瞬息間便撕裂百丈,橫貫天穹。裂隙深處,不是黑暗,而是混沌的靈氣風暴——青紫色的氣流如巨蟒翻騰,夾雜著無數上古修士的殘魂嘶吼,撲面而來。
那是被封印在時間夾層中的上古紀元之息。
陸淵站在裂隙前,灰袍獵獵,左眼血流不止,卻睜得最大,以血瞳直視亂流。
“我不是你們的容器!”他怒吼,劍勢不收,反手再斬,“我是——撕局的人!”
第二劍落下。
裂隙轟然擴張,靈氣如洪爆發,卷起百里塵沙,直沖九霄。風暴中,殘魂哀嚎,法則碎片如刀片飛舞,割裂空間,撕扯神魂。
可就在這時——
右肩布條下,那柄從未出鞘的本命劍,突然震顫。
劍身刺破布條,自行出鞘三寸。
劍刃寒光映出的,不是陸淵的臉。
而是一個持劍背影,白衣如雪,立于劍冢中央,背對著他,仿佛正等待他走上前去。
陸淵察覺,卻未動。
他只將九厄劍橫于身前,劍尖朝下,左手輕撫劍身,如同安撫一個老友。
“你聽見了?”他低語,“時間在叫我們走。”
話音未落,風暴中一道青紫色氣流猛然扭曲,竟在空中凝成一道門戶輪廓。門后隱約可見斷碑殘垣,劍痕遍地,地脈如網,靈氣濃郁得幾乎凝成液體。
葉孤鴻的劍,震得更急了。
陸淵抬頭,望向那道門戶。
風卷殘血,灰袍獵獵。
他抬起左腳,踏出一步。
劍刃映出的背影,也在同一瞬間,微微側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