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抵著殘骸咽喉,那滴溫血順著刃口滑落,砸在青銅軀體上,發出細微的“滋”聲。陸淵沒收回劍,也沒再壓進一寸,只是盯著那滴血——它懸在半空,凝成一顆渾圓的珠子,表面浮現出一道極細的裂痕,像是某種封印被觸動。
他忽然笑了。
“原來不是我在喂養它,是它在怕我?!?/p>
話音未落,黑白劍身猛然一震,劍脊裂痕處滲出的血竟逆流而上,沿著劍刃回溯,沒入劍鞘殘灰之中。陸淵眉頭一挑,指尖微動,劍勢未收,卻已察覺不對——那血,不是他的。
劍鞘在吸。
吸的是一縷藏在灰燼深處、幾乎湮滅的魂印。微弱,卻執拗,像風中殘燭,不肯徹底熄滅。
陸淵瞇起眼,左眼銀河紋路緩緩旋轉,以道痕觀法反向追溯血源。畫面未現,心口卻猛地一緊,仿佛有劍從背后刺穿胸膛,又緩緩抽出。他沒退,反而往前半步,任那股撕裂感貫穿全身。
“是你?”
他低聲問,不是對殘骸,是對劍鞘。
沒有回應,只有一道極淡的劍鳴,像是從極遠的山巔傳來,又像是從他脊椎深處響起。那聲音里,帶著熟悉的冷意,還有……一絲未曾察覺的暖。
他明白了。
這滴血,不是他的壽元,不是九厄劍的反噬,而是葉孤鴻的葬劍魂,殘存在劍鞘中的最后一縷印記。
陸淵低頭,右手緩緩松開劍柄,左手卻猛然割裂指尖,一滴血墜下,直落劍鞘。
血未觸灰,便被吸入,劍鞘驟然一顫,灰燼翻涌,如潮退去,露出內里一道微弱的光痕——那是一道劍形虛影,通體透明,卻沉重如山。
“你想走完這條路。”陸淵低笑,“所以,把劍鞘給了我?!?/p>
光痕微動,仿佛在回應。
陸淵沒再廢話,五指一握,將自身劍骨之力引至掌心,按向那道光痕。剎那間,魂力如刀,劈入神魂,撕扯經脈。他沒皺眉,反而咧嘴一笑:“痛?這才剛開始。”
光痕劇烈震蕩,似要潰散。九厄劍嗡鳴不止,劍身黑白氣流翻涌,竟生排斥之意——外魂入體,劍靈本能抗拒。
“閉嘴?!标憸Y低喝,一掌拍在自己胸口,震得氣血翻騰,“它葬的不是劍,是我能活著站在這里的資格。你敢吐出來,我就讓你永遠卡在這破封印里。”
九厄劍一滯,嗡鳴漸弱。
陸淵喘了口氣,右肩斜跨的布條早已染血,他一把扯下,露出那柄青銅殘劍。劍身斑駁,卻在這一刻微微發燙。他將劍橫于胸前,劍尖對準心口,冷聲道:“你要融合,得有個容器。我不介意多捅個窟窿?!?/p>
話音落,劍尖一送,刺入皮肉。
沒有鮮血噴涌,反而有黑氣從傷口滲出,那是永生之毒的殘余。與此同時,劍鞘中的光痕猛然暴漲,化作一道人影輪廓——青衫,孤影,眉心一點寒光。
“陸淵?!?/p>
聲音很輕,像是從風里撿回來的。
“你終于……肯認這把鞘了。”
陸淵咬牙,劍尖再進半寸,冷笑道:“認?我早認了。你不就是想看我疼一次,才肯出來?”
那人影沒笑,只是抬手,虛按在陸淵心口。剎那間,陸淵識海炸開一幅畫面——
血色大陣,天穹崩裂,葉孤鴻立于陣眼,手中本命劍寸寸碎裂,化作一道道鎖鏈,纏繞陸淵周身。他不是在封印敵人,是在為他鑄鞘。
“葬劍魂,不是毀劍?!蹦侨擞暗驼Z,“是把命,鍛成護主的刃?!?/p>
畫面一轉,是偷天換日大陣崩塌的瞬間。葉孤鴻轉身,背對陸淵,劍魂自燃,灰燼飛揚。最后一句,隨風而散:“劍在,人在。”
陸淵瞳孔一縮,心口劇痛,不是因為劍,是因為那畫面里,葉孤鴻倒下時,嘴角竟有笑意。
“你瘋了?”他低吼,“值得嗎?”
“值得。”那人影淡道,“因為你……會走得比我遠?!?/p>
陸淵沒再說話,只是將九厄劍拔出半寸,又狠狠送回,血順著劍脊流下,滴在劍鞘光痕上。每一滴,都讓那青衫輪廓清晰一分。
“那現在——”他喘著氣,左眼銀河紋路全開,“我讓你走完這條路。”
話音落,他猛然將九厄劍插入劍鞘光痕中心。
轟!
黑白劍氣炸開,卻未外泄,而是向內坍縮,凝成一道半透明晶鞘,將九厄劍完全包裹。劍身依舊,但劍脊之上,浮現出一道金色紋路——葬劍紋,如藤纏劍,似魂繞骨。
時繭形態,首次具象。
劍鞘成,天地未動,陸淵卻覺時間凝滯。他抬手,指尖輕撫晶鞘表面,一道微光浮現,刻著兩行小字:
“稷下紋路,終歸逆靈?!?/p>
他一怔,隨即冷笑:“原來你早知道那鎖鏈的來歷。”
晶鞘微震,似在回應。
陸淵不再多言,左眼銀河紋路鎖定虛空,右手指尖劃過晶鞘,以悖道真解穩住時繭結構。他需要一段記憶——君臨天被吞噬前的最后一刻。
劍鞘輕顫,時繭展開,虛空扭曲,浮現出一幕畫面:
君臨天跪于祭壇中央,神魂被噬靈尊緩緩吞噬。他面容扭曲,卻在最后一瞬,指尖悄然劃過心口,一道符文浮現——逆靈血祭逆轉符文,紋路微小,卻清晰可見。
陸淵瞳孔驟縮。
更讓他心神震動的是,那符文邊緣,竟纏繞著一絲極淡的金色氣息——與葬劍紋同源。
“葉孤鴻的魂印……污染了符文?”他低語,“所以,逆轉血祭的鑰匙,早就埋下了?”
畫面戛然而止。
時繭崩解,晶鞘微顫,陸淵卻已握緊劍柄,指節發白。他低頭,看著劍鞘上那道葬劍紋,忽然笑了。
“你葬的不是劍?!?/p>
他輕聲道,“是給我的,一條退路?!?/p>
晶鞘無聲,卻在他掌心微微發燙。
陸淵抬頭,目光如刀,直刺虛空。他已不需要答案,只需要一個時機。
他緩緩抬起劍,劍尖指向祭壇深處。
就在這一刻,劍鞘突然輕鳴,一道微弱的劍意從晶鞘深處傳出,如風掠耳。
“小心……乾元……在等你……”
陸淵沒回頭,只是將劍橫于身前,低笑一聲。
劍尖滴落一滴血,砸在地面,濺起微小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