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還插在幻影胸腔,那滴溫血順著刃口滑落,砸在地上卻沒發出聲響,反倒像一滴水落入深潭,漾開一圈看不見的漣漪。陸淵沒拔劍,也沒退后,只是盯著那滴血——它懸在半空,凝而不墜,表面浮現出細密的符文,像是某種古老的記錄。
他忽然笑了。
“原來不是血,是記憶的引子。”
話音未落,黑白劍氣猛然向內一收,劍脊嗡鳴,脊椎處的劍骨隨之共振,仿佛兩股力量在體內拉鋸。君臨天的幻影本該崩解,可那張扭曲的臉竟咧開一笑,胸腔上的“EX-09”編號開始滲出銀灰色液體,如活物般順著劍身爬行,試圖封住劍氣侵入的路徑。
陸淵冷笑,五指一緊,將自身壽元灌入劍脊陰陽紋路。剎那間,劍身震顫,黑氣如鎖鏈纏繞銀液,白氣化作光刃將其斬斷。銀液潰散,幻影體內卻浮現出層層疊疊的畫面——冰冷的實驗臺,金屬的寒光,一個幼童被按在臺上,手臂上扎著針管,藥液正緩緩注入。
那是他,五歲。
畫面一閃而過,卻被九厄劍自動截留。劍脊浮現三字血痕:“她早知”。
陸淵瞳孔微縮,沒去深究,反而將劍氣再壓一寸。時繭在他與幻影之間成形,黑白氣流逆向旋轉,強制回放被封存的記憶。實驗臺的影像再度浮現,監控水晶角落,一道纖細身影靜立門外——指尖輕撫門框,未入,未言,只是靜靜看著。
那張臉,是姬青鸞。
陸淵沒說話,嘴角卻揚起一絲譏諷的弧度。他早該想到,瑤池圣女怎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天機閣禁地?她不是來救他,是來確認實驗體是否穩定。
“好一個監察者。”他低笑,“看著我被注射‘天機藥劑’,看著我神魂被污染,連一聲提醒都懶得給。”
記憶繼續回放。藥劑注入后,并未立刻發作,而是潛伏在他經脈深處,銀光如絲,纏繞著尚未覺醒的九厄劍神血。直到他第一次逆天而行,吞噬怨靈鑄劍骨時,藥劑才真正激活——銀光與神血共振,形成一種詭異的共生結構:他越強,藥劑對神魂的侵蝕越深。
這不是藥。
是毒。
永生之毒。
陸淵瞇起眼,左眼銀河紋路全開,以道痕觀法解析藥劑頻率。果然,那銀光的波動節奏,與九厄劍噬魂鏈形態的吞噬頻率完全一致。每一次覺醒,每一次破封,都在喂養體內的毒源。
他忽然割裂一絲神魂,以黑白劍氣包裹,模擬藥劑共振。劍身劇震,浮現出十七段被篡改的記憶——幼年父親抽靈根的場景中,原本的怒吼被替換成冷漠的“廢物當棄”;第一次握劍時,本該是“我要變強”,卻被覆蓋成“別碰那把劍”。
最后一段,是母親臨終前的畫面。
她躺在血泊中,嘴唇微動,原句應是“活下去”,可畫面扭曲,聲音被替換:“別碰那把劍……它會毀了你。”
陸淵盯著那張臉,忽然冷笑:“她不是我娘。”
九厄劍微微一顫,劍柄滲出一縷黑血,仿佛默認了他的判斷。
他不再多想,劍氣一震,將所有被篡改的記憶盡數剝離。就在此刻,君臨天幻影猛然自爆,化作漫天血霧。霧中浮現出八道編號——EX-01至EX-08,每一縷都承載著前代實驗體的殘念。它們齊聲低語,聲浪如潮:
“你終將歸于天道。”
血霧如針,撲向陸淵七竅。他不閃不避,反而張口一吸,將部分血霧吞入腹中。九厄劍瞬間化作熔爐,黑白劍氣交織成網,強行煉化殘念。
識海中,八道殘影哀嚎不止。
“我們失敗了……你也會一樣……永生之路,唯有歸順天道……”
陸淵盤坐虛空,任神魂被撕扯,嘴角卻咧開一抹狂笑。
“你們是‘永生’的祭品。”他緩緩睜眼,左眼星河破碎,右眼白光如刃,“而我——是它的毒。”
話音落,九厄劍轟然震動,劍脊浮現八字真解——“以毒攻毒,逆命為藥”。
黑白劍氣驟然收斂,劍身浮現一層詭異紋路,像是毒藤纏繞著藥爐,又似火焰在冰中燃燒。陸淵抬手,指尖輕撫劍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侵蝕感——永生之毒仍在,但已被反向馴化,成了他逆命的養料。
他站起身,劍尖輕挑,直指幻影殘骸。
“乾元想用我完成永生實驗?君臨天以為自己是容器?”他冷笑,“可你們忘了,毒從來不是被消滅的。”
他一步踏出,腳下裂痕中浮起一道符文,與劍脊紋路共鳴。
“毒,是反噬的。”
血霧殘余試圖逃散,卻被黑白劍氣一卷,盡數吸入劍身。劍脊中央,那縷血絲悄然纏繞星軌,如毒藤攀上星辰。
陸淵抬頭,看向劍冢深處。
那里,一具青銅殘骸靜靜躺著,胸腔插著斷裂的劍尖,面部似君臨天,又似噬靈尊。他一步步走近,劍尖垂地,劃出一道火痕。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殘骸的瞬間,殘骸雙眼猛然睜開,銀光暴漲。一道信息流直接轟入識海——
“實驗體EX-09,悖道指數突破閾值,啟動最終清除程序。”
陸淵沒停,反而加快腳步。
“清除?”他嗤笑,“我還沒開始反咬呢。”
劍尖抬起,黑白劍氣凝聚成束,直刺殘骸心口。剎那間,殘骸體內浮現出一座巨大輪廓——層層艙室,密密鎖鏈,無數透明棺槨排列成陣,每一具棺中,都躺著一個與他面容相同的少年。
陸淵瞳孔微縮。
就在這時,殘骸嘴角緩緩咧開,發出君臨天的聲音,卻又夾雜著機械般的回響:
“歡迎回家,EX-09。”
陸淵冷笑,劍勢不減,正要再斬,卻見劍身白半部分突然浮現一道新裂痕,一滴血從中滲出,順著劍刃滑落。
那血,是溫的。
滴在殘骸胸口,竟發出“滋”的一聲,像是烙鐵燙在冰上。
殘骸的銀光猛地一顫,君臨天的聲音開始扭曲:
“你體內的毒……為何不侵蝕你?”
陸淵低頭看著那滴血,忽然笑了。
“因為——”他抬起劍,劍尖抵住殘骸咽喉,“我不是容器。”
“我是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