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刺入虛影心口的剎那,陸淵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拽離了軀殼。
不是撕裂,不是墜落,而是被塞進了一條奔涌不息的河。河水沒有溫度,沒有顏色,只有一幀幀畫面如潮水般沖刷神魂——十萬次輪回,十萬次他親手斬出的劍,十萬次葉孤鴻化作灰燼的瞬間,整齊劃一,毫秒不差。
每一次,劍光起,人影滅,連灰燼飄散的角度都完全一致。
“實驗編號#9-7742。”
冰冷的字符浮現在每一段記憶的角落,像烙印,又像標簽。
陸淵沒有掙扎。他的意識在洪流中沉浮,卻像一塊頑石,任水沖刷,紋絲不動。掌心那道“葬”字血痕還在灼燒,九厄劍仍貫穿虛影,因果未斷,神魂未散。他閉著眼,任數據灌腦,卻在心底冷笑:“若這是程序,那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膽子重播到第十一萬次。”
數據流果然在第三十七次循環時,出現了裂痕。
姬青鸞的琴音,遲了零點三息。
就是這一瞬的延遲,讓陸淵捕捉到了洪流的脈絡。他不再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張開道痕觀法,將自己化作逆流而上的魚,逆著記憶的洪流溯源而上。他看的不是畫面,而是幀與幀之間的縫隙——那是程序重啟的間隙,是邏輯漏洞的呼吸。
“原來你們不是在記錄輪回。”他喃喃,“你們是在運行它。”
話音未落,洪流驟變。
無數金丹憑空浮現,排列成陣,每一顆都封存著一段他的記憶。有的是他第一次握劍,有的是他斬斷君臨天的臂膀,有的是他抱著夜未央殘破的元神跪在雪地里。金丹表面流轉著符文,赫然寫著:“悖道者行為數據庫——禁止篡改。”
九厄劍本能地顫動,劍脊微亮,欲吞噬這些法則結晶。
可就在劍意觸及第一顆金丹的瞬間,一股反噬之力如雷霆炸開,震得陸淵神魂劇痛。金丹表面浮現出一道鎖鏈虛影,刻著幾個字:“邏輯鎖·實驗記錄不可逆。”
“呵。”陸淵咧嘴一笑,嘴角溢出血絲,“你們管這叫‘不可逆’?”
他抬起右手,指尖劃過掌心未愈的傷口,鮮血再次涌出。這一次,他沒有寫任何字,而是將血滴向最近的一顆金丹。
血珠落下,未被彈開,反而被金丹表面吸收。那一瞬,金丹內部的記憶畫面出現了微不可察的扭曲——他看見自己并未跪在雪地,而是站在九霄之巔,手中握著一柄從未見過的劍,劍身纏繞著七情絲。
“真實代價,才能撬動虛假法則。”陸淵低語,“你們忘了,我這身血,可是拿命換來的。”
他猛然將整只手掌按在金丹陣列的核心節點上,壽元如沙漏般流逝。左眼銀河紋路因數據過載開始崩裂,空間法則在識海中扭曲成網,隨時可能炸開。
可就在他神魂即將潰散的剎那,九厄劍動了。
劍身嗡鳴,一道全新的真解自劍脊浮現,字字如刀,刻入神魂——
「數據悖道真解:虛假的法則,終將被真實的悖逆撕裂。」
金丹陣列劇烈震顫,第一顆金丹轟然炸裂,飛出半片布條,與他右肩所纏的染血布條材質一模一樣。布條邊緣,隱約浮現一行小字:“實驗體編號:0”。
陸淵盯著那行字,笑了。
“原來我不是第九代,是第一代?”他抹去眼角血痕,“難怪你們這么怕我。”
他不再猶豫,主動將九厄劍刺入眉心。
劍鋒入腦的劇痛讓他神志一清。這不是幻覺,不是夢境,是痛覺在告訴他——他還活著,他還真實。
“若這是夢,那我就用血醒過來。”他說。
劍入識海的瞬間,九厄劍深處,那縷初代閣主的殘念再度低語,聲音淡漠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這一問,如鑰匙插入鎖孔。
九厄劍劍身爆發出刺目光華,劍脊上浮現出十萬次輪回中陸淵斬出的致命劍招。每一招都標注著“最優解路徑”,計算著角度、力道、時機,仿佛在說——這才是你應該走的路。
可就在最后一招浮現時,畫面突現亂碼。
不是崩壞,不是錯誤,而是兩個清晰的字,在亂碼中倔強浮現——
劍冢。
陸淵瞳孔一縮。
那是葉孤鴻最后的歸宿,是十萬次死亡中唯一不變的錨點。程序可以復制記憶,可以模擬情感,卻無法抹去那個字背后的重量。
“你們算盡一切。”他冷笑著,將九厄劍從眉心拔出,劍尖滴血,“可你們算不到——有人寧可用死,來告訴我‘守’字怎么寫。”
就在此時,洪流核心裂開一道縫隙。
一道身影緩緩浮現,白衣如雪,眉心一點朱砂,正是姬青鸞。可她的眼神空洞,動作機械,像一具被提線的傀儡。
“我是最后一代監察者。”她開口,聲音如電子合成,“也是初代閣主最完美的作品。悖道者,你的行為已觸發迭代終止協議,不得繼續深入源代碼區域。”
陸淵盯著她,忽然笑了:“完美?那你為何會留下‘劍冢’二字?”
虛擬影像微微一滯。
那一瞬,陸淵捕捉到了她指尖的微顫——程序邏輯出現了無法自洽的矛盾。
“你不是在執行命令。”他步步逼近,“你是在反抗。否則,你不會在第八萬次輪回里,讓那滴血落入毒酒,化作渡劫盤紋路。”
影像沒有回答,而是突然抬手,一道光幕升起,試圖封鎖陸淵神識。光幕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組成一道法則禁制:“悖道者權限不足,禁止訪問核心數據庫。”
陸淵不退反進,九厄劍直指光幕。
劍身因「數據悖道」真解初成,出現細微裂紋,反噬之力順著劍脊涌入經脈,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可他不管不顧,反而將更多壽元注入劍中。
“權限不足?”他冷笑,“那我就用命,砸出一道門。”
就在劍鋒即將撞上光幕的剎那,初代閣主的殘念再度低語:“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這一次,九厄劍回應了。
劍身裂紋中,浮現出一道古老符文,形如“守”,內藏七情絲紋路,正是那枚玉簪所化的刻紋。符文一閃,光幕驟然凍結,程序運行停滯了零點一息。
足夠了。
陸淵抓住這瞬息,九厄劍脫手而出,直刺影像心口。
劍鋒未至,影像已開始消散。可在徹底消失前,她指尖輕點陸淵心口,留下一道光痕。光痕形狀殘缺,像是一塊拼圖的缺口,隱約可辨是“渡劫盤”的一角。
陸淵低頭看著那道光痕,沒有伸手去碰。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
這只是程序,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它的傷口。
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又慢慢合攏。
九厄劍從虛空中飛回,劍柄沾血,握在手中。
劍身還在震顫,裂紋未愈,可劍脊上的「數據悖道」真解仍在燃燒。
他盯著那行字,忽然低笑出聲。
“你們設了十萬次輪回,就為了等我走上你們的路?”他抬頭,仿佛穿透了數據洪流的盡頭,“可你們忘了——”
“我從來就不走別人的路。”
他猛然轉身,九厄劍橫掃而出,直指洪流最深處那座若隱若現的終端。
終端表面,一行小字緩緩浮現:“迭代終止條件:悖道值突破閾值9.0。”
陸淵看著那行字,劍尖微顫。
下一瞬,他一步踏出,劍光撕裂數據長河,直撲終端核心——
劍鋒離屏幕尚有三寸,終端突然彈出一行新字:
“警告:檢測到異常變量。”
“實驗體編號0,悖道值——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