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離終端三寸,懸停。
沒有風,沒有聲,只有數據洪流在無聲咆哮,像千萬條鐵鏈纏住時間本身。陸淵的手臂紋絲不動,九厄劍卻在震顫,劍脊裂紋中滲出暗紅血絲,順著劍刃滑落,在虛空中凝成細小的符文,一閃即滅。
他沒收回劍,也沒再前進一步。
而是笑了。
笑得像是剛聽了個荒唐笑話,嘴角咧開,露出一口帶血的牙。
“你算盡一切,就為了讓我站在這里,看一串數字跳動?”他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鐵錘砸進寂靜,“悖道值9.1?呵,我砍柴時劈出的火星都比這數字來得真實。”
話音未落,他猛然收臂。
不是后撤,而是將九厄劍調轉方向,劍尖朝內,直指自己心口。
下一瞬,劍鋒入體。
沒有慘叫,沒有遲疑,只有一聲悶響,仿佛鐵釘釘入朽木。鮮血順著劍脊蔓延,染紅布條,又滴入數據洪流,激起一圈圈漣漪。他的身體晃了晃,卻站得更直。
“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那道低語再度響起,不是從劍中,也不是從耳邊,而是從他自己的骨頭里鉆出來,帶著十萬年的銹味。
陸淵閉眼。
識海炸開。
十萬次輪回的劍招,如沙暴席卷而來——那一劍斬向君臨天咽喉的角度,那一劍刺穿噬靈尊投影的力道,那一劍在雪地里為夜未央擋劫的軌跡……每一招都曾被程序標記為“最優解”,每一式都被金丹封存,視為不可篡改的法則。
可現在,它們全亂了。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攪碎,又重新拼合。
而拼圖的黏合劑,是血。
是葉孤鴻葬劍時,星空崩塌的余暉;是墨九淵化光前,那一聲“原來做英雄這般痛”;是夜未央沉睡前,指尖拂過他眉心的溫度。
三股本源,從九厄劍裂紋中浮現,纏繞劍脊,如三條龍在爭搶一具軀殼。
陸淵咬牙,左手按住右肩布條,猛地一扯。
布條崩裂,露出半截染血的玉簪殘片,與劍脊“守”字共鳴,嗡鳴震耳。
“來吧。”他低喝,“都給我進來!”
道痕觀法全開,逆向解析三人法則。星空化勢,善念為軸,情劫織鞘,十萬次劍招如百川歸海,層層壓縮,層層熔煉。識海中,一道劍光悄然成型——無鋒,無芒,無聲,卻重如天地傾塌。
劍成剎那,右肩布條無風自燃。
灰燼飄散,殘片墜入掌心,燙得驚人。
他握緊。
劍光吞入九厄劍中,劍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裂紋蔓延至劍柄。
可陸淵不管。
他睜眼,抬手,劍指終端。
“你說我權限不足?”他咧嘴一笑,血從嘴角溢出,“那我就用這身骨頭,撞出一道門。”
劍光起。
不閃,不避,不退。
名曰——歸墟。
劍鋒未至,數據洪流已開始崩解。終端劇烈震顫,表面符文瘋狂閃爍,下一瞬,無數陸淵的虛影從中踏出,手持形態各異的九厄劍,從十萬次輪回中殺來。
一劍刺肩胛,一劍穿丹田,一劍削向脖頸——全是他未來三息內的閃避軌跡,精準得如同宿命。
陸淵不閃。
任劍鋒入體。
肩頭炸開血花,丹田劇痛如絞,脖頸擦出血痕。劇痛如針,卻讓他神志更清。
“痛才是真的。”他低語,“你們這些死程序,懂個屁的命。”
識海深處,時繭悄然展開,半炷香的未來預兆浮現——所有復制體的出手節奏,盡數映現。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猛然揮劍。
歸墟之劍如長河倒卷,將所有復制體的劍招逆向吞入劍脊。每吞噬一式,劍光便沉重一分,十萬次輪回的劍意盡數歸一,劍脊裂紋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符文,全是“葬劍魂”的印記。
某一具復制體在消散前,嘴唇微動。
“你守不住的。”
聲音極輕,卻如釘子扎進陸淵心頭。
他沒回頭,只是握劍的手更緊。
劍光再起,直撲終端。
終端轟然炸裂,光雨傾瀉,數據洪流如決堤之河,四散奔逃。在毀滅的中心,一道全息投影緩緩浮現——白衣如雪,眉心一點朱砂,面容溫和,眼神卻如深淵。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趣。”投影開口,聲音如古鐘回蕩。
陸淵冷笑:“少裝熟人。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說我有趣?”
話音未落,投影忽然一顫。
下一瞬,裂開。
一分為二。
左半化作噬靈尊,黑霧纏身,雙目猩紅,直撲陸淵神魂黑暗面;右半凝為天道意志,金光繚繞,法則鎖鏈橫空,纏向他的光明面。
兩股力量,一陰一陽,撕扯他的神魂,仿佛要將他從中間劈開。
九厄劍劇烈震顫,劍脊黑白二氣自發分離,一黑一白,如兩條蛇在劍身上纏斗。
陸淵低頭看著劍。
忽然笑了。
“若要分,那就分個徹底。”
他松手。
九厄劍脫手飛出,歸墟之劍轟然撞上終端核心。
光雨炸裂,數據崩解,整個空間開始坍塌。
在毀滅的盡頭,陸淵左眼銀河紋路中,倒映出兩個自己——一個手持黑劍,眼中無光;一個握著白鞘,眉心慈悲。兩者之間,虛空微微扭曲,隱約浮現出一扇門的輪廓,門縫緊閉,卻有微光滲出。
噬靈尊的利爪已觸及他的眉心。
天道意志的鎖鏈纏上他的手腕。
陸淵站在原地,不動。
只是抬起左手,指尖輕輕觸向那道門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