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到門縫的剎那,一股溫熱順著經脈倒灌進來。
不是力量,不是法則,是熟悉到骨子里的溫度——像夜未央沉睡前拂過他眉心的那一縷風,像葉孤鴻最后一次遞劍時掌心的繭,像墨九淵化光前拍在他肩頭那一掌的力道。它們混在門縫滲出的微光里,無聲震蕩,與九厄劍裂紋中殘留的血痕共鳴。
陸淵沒收回手。
反而往前一送,整根手指沒入門中。
霎時間,神魂如被撕成兩半。噬靈尊的黑氣順著左脈瘋涌,天道意志的金鏈纏住右脈猛扯,他的意識像一張繃到極限的弓弦,隨時會炸成碎片。
可他笑了。
牙縫里還卡著血沫,笑起來咧著嘴,倒有幾分猙獰。
“你們打生打死,就為了爭個裝東西的瓶子?”他聲音發顫,卻不帶半分懼意,“可惜啊,老子不是容器,是爐子。”
話音未落,雙臂猛然張開。
不是防御,不是反擊,而是主動迎向那兩股撕扯之力,像要把自己活生生撐爆。黑氣灌左,金鏈入右,九厄劍懸于頭頂,劍脊黑白二氣激烈翻滾,仿佛隨時要炸開。
但他穩住了。
以時繭為引,以殘血為媒,將兩股意志盡數導入右肩那截布條殘片。布條早已焦黑,此刻卻微微發燙,玉簪殘片嗡鳴不止,竟在虛空中勾勒出一道半開的門影——門內黑白交織,如陰陽盤繞,卻又不似尋常陣法那般死板,反倒有種……活的氣息。
門成剎那,陸淵左眼銀河紋路一震。
一縷斷裂的琴絲從門內飄出,輕輕搭上他的瞳孔。剎那間,他“聽”到了一聲琴音——無聲,卻直抵神魂深處,像夜未央曾在情劫劍域里為他撥動的那根七情絲。
緊接著,無數虛影浮現于門后。
有葉孤鴻站在劍冢前,背影挺直如松;有墨九淵站在劫火中,嘴角還掛著那抹瘋癲的笑;有姬青鸞立于星河盡頭,指尖一縷光飄向他心口……他們不說話,不動手,只是存在。
存在本身,就是答案。
陸淵低頭,看著自己被黑氣侵蝕的左手、被金鏈鎖住的右手,忽然低聲道:“守者非鞘,鞘者非劍。”
話音落,時繭劍鞘嗡然震顫,門影驟然擴大,將兩股意志盡數吞入其中。黑白二氣不再對抗,反而在門內交織旋轉,如雙龍盤柱,緩緩凝成一道完整的時空之門。
門立于虛空,不高不矮,不顯不藏,卻讓整個崩塌的空間都靜了一瞬。
九厄劍懸于其上,劍身裂紋蔓延至極致,忽然——
咔。
一聲輕響,如冰層初裂。
劍脊浮現出完整紋路——九圈古篆環列,中央一道裂痕貫穿,形如渡劫之盤。那紋路古老到近乎腐朽,卻又蘊含著撕裂天道的鋒芒,每一道刻痕都像是用十萬年的怨念與執念刻出來的。
陸淵抬頭,伸手握住劍柄。
沒有痛,沒有阻,劍身竟如活物般微微一顫,主動貼合掌心。那些裂紋中的血痕盡數滲入皮膚,順著經脈游走,最終匯入脊椎——那里,一截劍骨早已與脊柱融為一體,此刻正發出低沉嗡鳴。
他忽然覺得,這劍,從來就沒離開過。
不是他握劍,是劍在等他。
等他走到這一步,等他明白——善惡無需分,歸鞘即是道。
時空之門緩緩旋轉,門內光影變幻,映出無數畫面:有他幼年跪在陸家祠堂外,靈根殘缺被眾人嘲笑;有他在噬靈風暴中握緊九厄劍,第一次吞噬怨靈;有葉孤鴻將本命劍鍛成劍鞘,笑著說“劍在人在”;有夜未央沉睡前那一吻,輕得像風……
畫面流轉,最終定格在某一瞬——他站在九霄之巔,手中九厄劍高舉,身后是漫天星辰崩塌,前方是天道鎖鏈垂落如雨。
那是未來。
也是結局。
陸淵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血痕未干,卻不再滴血,而是凝成一個極小的“守”字,與劍脊紋路遙相呼應。
他輕笑一聲,抬腳,一步踏入時空之門。
門內,黑白二氣環繞周身,卻不再撕扯,反而如呼吸般自然流轉。他的左眼銀河紋路微微發燙,右肩布條徹底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就在此時,九厄劍忽然輕震。
一道低語從劍脊深處傳來,蒼老,平靜,卻帶著一絲……解脫。
“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陸淵沒回頭。
只是抬起左手,指尖在門內虛劃一筆。
那一筆,不似劍招,不似符文,倒像是在寫一個字——
“我。”
話音未落,時空之門轟然閉合。
九厄劍懸于原地,劍身渡劫盤紋路大亮,黑白二氣盡數歸入劍脊,裂紋緩緩彌合。劍柄處,一行極小古篆悄然浮現:“守者非鞘,鞘者非劍。”
虛空寂靜。
下一瞬,劍身輕顫,自行翻轉,劍尖朝下,緩緩插入地面。
插入之處,無塵,無痕,無聲。
只有一滴血,從劍柄裂紋中滲出,沿著劍身滑落,在觸及地面的前一瞬——
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