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陽光斜斜地打在飄窗上,林希正蜷在毯子里改稿,快遞員的電話像顆小石子,在平靜的午后漾開圈漣漪。簽收時指尖觸到包裝盒的質感,硬挺挺的,裹著兩層氣泡膜,拆開時簌簌作響——露出個燙金描邊的奶白色盒子,緞帶蝴蝶結打得一絲不茍。
掀開盒蓋的瞬間,林希“呀”了一聲。墊在絲絨襯里上的陶瓷精靈正垂著翅膀,藍瑩瑩的釉彩在光線下流轉,像浸了星光的湖水。它坐在本翻開的陶瓷書上,纖細的指尖捧著顆圓滾滾的星星,底座刻著的小字要湊到眼前才看得清:“送給會造夢的林希。”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她瞬間就猜到是楚墨。上周視頻時,她對著鏡頭晃了晃書架頂層那排小擺件,有歪頭的小熊,有舉著魔杖的巫師,末了隨口嘆口氣:“可惜沒有我書里的精靈,藍翅膀那種,坐在書上發呆的樣子肯定很可愛。”
當時楚墨只是“嗯”了聲,目光落在她亂糟糟的書架上,她還以為他沒在意。沒想到這個連自己茶杯都懶得洗的人,竟找工匠定制了這么個寶貝。精靈翅膀的弧度、書頁的褶皺,連星星上那點凹陷的光感,都和她描述的分毫不差。
正把擺件往書桌中央挪,手機鈴響了,屏幕上跳動的“楚墨”兩個字,讓指尖都帶了點顫。
“收到了嗎?”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混著點電流的沙沙聲,尾音藏著不易察覺的緊繃,“陶瓷廠說這個藍色釉料容易有色差,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看你書里寫精靈翅膀‘像淬了晨露的矢車菊’,就盯著工匠調了三次色。”
林希把精靈轉了個方向,讓它正對著自己,聲音軟得像浸了蜜:“喜歡!超喜歡!翅膀的顏色比我寫的還好看,像把星星碾碎了涂上去的。”她頓了頓,指尖輕輕碰了下精靈的陶瓷手指,“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坐在書上的?”
“你上次說,精靈族的智者總在書里藏秘密。”楚墨的聲音明顯松了些,染上點笑意,“對了,周末有空嗎?我在老城根發現家舊書店,玻璃柜里擺著套《奇幻史詩年鑒》,扉頁還有作者簽名,你肯定喜歡。”
林希幾乎是從飄窗上彈起來的:“有空!天塌下來都有空!”
掛了電話,她抱著精靈擺件在房間里轉了三圈,裙擺掃過地毯,帶起串細碎的毛絮。打開衣柜時,鏡子里的自己臉頰泛著紅——翻出件粉色連衣裙,領口的蕾絲蹭得脖子癢,像只扎人的小蝴蝶,果斷換掉;套上件印著恐龍的白T恤,低頭看時,覺得自己像沒長大的小孩,又扒了下來。
最后停在件淺藍色襯衫前,棉布料子軟乎乎的,袖口能隨意卷到手肘,配著洗得發白的白色帆布鞋,站在鏡子前轉了圈,清爽得像剛從晨露里撈出來的。林希對著鏡子抿嘴笑,忽然發現自己連頭發都挑了根淺藍色發繩扎,指尖繞著繩結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周末的風帶著點槐花香,林希站在巷口等了沒兩分鐘,就看見楚墨背著黑色雙肩包朝這邊走。淺灰色連帽衫的帽子沒戴,露出干凈的額角,陽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
“等很久了?”他走到面前,背包帶往下滑了點,露出里面露出半本精裝書的書脊。
“沒有沒有。”林希搖搖頭,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這是……”
“溫牛奶。”楚墨把袋子遞過來,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掌心,像片羽毛輕輕掃過,兩人都頓了下,飛快地收回手。他耳尖有點紅,解釋道:“看你朋友圈說今早趕稿沒吃早飯,怕你低血糖。”
林希捏著溫熱的牛奶盒,心里像揣了個小暖爐。她記得那條朋友圈是凌晨三點發的,就配了張空蕩的餐桌,沒想到他連這種細節都記著。
舊書店藏在巷子深處,木門上的銅環磨得發亮,推開時“吱呀”一聲,驚得檐下的麻雀撲棱棱飛走。一進門就被紙墨香裹住,混著點舊木頭的味道,陽光從雕花窗欞漏進來,在積著薄塵的書架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林希像只闖進寶藏庫的小松鼠,蹲在奇幻小說區的木架前翻找,指尖劃過泛黃的書脊,發出沙沙的聲響。《月光下的巫師》《迷霧森林紀事》……突然,她的指尖頓住了,抽出本封面磨損的書,激動得聲音都發顫:“楚墨!你看這個!”
書皮是深綠色的,燙金的“星界傳說”四個字掉了大半,邊角卷得像波浪。林希舉著書仰起頭,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初版!據說這個版本的結局,女主角最后沒和王子走,而是跟著龍騎士去冒險了!我找了三年都沒找到!”
楚墨彎腰湊過來,肩膀輕輕碰到她的胳膊,棉布衣服的觸感帶著點陽光的溫度。林希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頭假裝看書,耳朵卻像被火燒似的,連耳根都紅透了。
“確實是初版。”他的聲音就在頭頂,帶著點笑意,呼吸輕輕拂過她的發頂,“我書房有本精裝紀念版,扉頁有作者的簽名,下次借你看?”
“真的嗎?”林希驚喜地抬頭,鼻尖差點撞到他的下巴。兩人的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上的光塵,楚墨的瞳孔里映著她瞪圓的眼睛,像受驚的小鹿。他先回過神,往后退了半步,耳尖紅得像被夕陽染過,轉身時指尖碰倒了本薄冊子,慌忙扶起來:“這家店還有老插畫集,你不是喜歡收集手繪稿嗎?”
林希摸著發燙的臉頰跟上去,看著他在書架間穿梭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滿室的書香氣里,好像混進了點甜甜的味道。
等他們抱著書走出書店時,夕陽已經把巷子染成了橘紅色。林希懷里揣著三本淘來的寶貝,楚墨手里拎著兩本厚厚的插畫集,都是她剛才念叨“這個畫風好可愛”的那兩本。兩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影子被拉得老長,偶爾腳尖碰到一起,又像觸電似的分開,影子卻在地上偷偷交疊。
路過巷口的冰粉攤時,林希的腳步慢了半拍。玻璃柜里的冰粉亮晶晶的,紅糖漿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旁邊擺著的山楂碎、葡萄干、花生粒,看得人舌尖發饞。她吸了吸鼻子,剛想加快腳步,手腕卻被輕輕碰了下。
“想吃?”楚墨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她偷偷瞟向攤位的眼睛上。
“有、有點。”林希的耳朵又紅了,腳趾在帆布鞋里蜷了蜷,“不過也不是非要吃……”
“老板,兩碗冰粉。”楚墨已經掏出了手機,聲音干脆得沒給她拒絕的余地。
老板是個笑瞇瞇的阿姨,揮著長柄勺問:“要多甜?”
“少糖就好,謝謝。”林希趕緊說。她其實偏愛甜口,但總覺得在外面說“要最甜的”有點不好意思。
“正常糖吧。”楚墨突然開口,指尖在付款碼上頓了頓,側過頭對老板笑了笑,“她喜歡甜的,越甜越好。”
林希驚訝地抬頭,撞進他眼里的笑意里。夕陽正落在他的側臉,把下頜線的弧度描得格外柔和,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片小小的云。他怎么知道的?是上次說吃蛋糕時提過,還是……
“拿著。”楚墨把一碗冰粉遞過來,紅糖漿在透明的碗里晃出漣漪,山楂碎撒得像小紅花。
林希捧著碗小口吃著,冰粉滑溜溜地鉆進喉嚨,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漫到心里。她偷偷抬眼,看見楚墨正低頭看著手里的書,眉頭微蹙,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鍍了層金。他的手指偶爾翻過一頁,指腹帶著點薄繭,是常年握筆磨出來的。
風吹過巷口的槐樹,落下幾片葉子,輕輕打在楚墨的書頁上。他抬手拂開落葉時,目光恰好對上林希的視線,兩人都笑了。
林希忽然覺得,這樣的午后,比她寫過的任何浪漫情節都要動人。沒有惡龍,沒有魔法,只有滿巷的夕陽,甜絲絲的冰粉,和身邊這個把她的喜好悄悄記在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