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葉被晚風卷著打在玻璃上,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林希盯著文檔里“未完待續(xù)”四個字,指尖在鍵盤上懸了足足三分鐘,最后還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把剛寫的半段話全刪掉了。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成21:47,微信圖標突然亮了一下。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撲過去抓起手機,看清聯(lián)系人備注的瞬間,心跳漏了半拍——是楚墨發(fā)來的消息。
【剛忙完,看到你下午發(fā)的朋友圈,新章節(jié)卡文了?】
林希盯著那句“新章節(jié)卡文了”出神。下午她確實發(fā)了條含混不清的朋友圈,說“某個情節(jié)怎么寫都不對味”,其實哪里是卡文,分明是不敢往下寫。她正在連載的都市小說里,那個叫夏梔的女主角,正站在男作家沈硯的公寓樓下,手里攥著剛烤好的蔓越莓餅干,猶豫著要不要上樓。
而現實里的她,上周六剛在楚墨的出租屋里,笨拙地把烤糊了邊的曲奇塞進他手里。當時他笑著接過去,說“糊了也好吃”,指尖碰到她手背時,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假裝去看他書架上的書,耳朵卻紅得快要滴血。
這些細節(jié),她都想寫進故事里。
林希深吸一口氣,慢吞吞地回復:【嗯,卡在男女主第一次單獨見面的地方了,總覺得差點意思。】
楚墨的消息回得很快:【是夏梔去沈硯家送稿子那次?】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居然記得這么清楚,連情節(jié)節(jié)點都沒記錯。他們認識半年,從作協(xié)的新人交流會開始熟悉,后來發(fā)現彼此住得近,偶爾會約著去咖啡館改稿。他總是能精準地指出她文里的問題,比如“這里夏梔的反應太刻意了,你上次跟我搶最后一塊提拉米蘇時,可比她直接多了”。
那時候她只敢低頭攪著咖啡杯,假裝沒聽見他話里的笑意,心里卻偷偷記住了——原來他連她搶蛋糕時的樣子都記得。
【對,就是這次,】林希咬著唇打字,【不知道該怎么寫夏梔的心情,既想讓沈硯看出她的心意,又怕太明顯被拒絕。】
發(fā)送完畢,她把臉埋進抱枕里。這哪里是在說夏梔,分明是在說她自己。她甚至不敢用“我”來提問,只能借著筆下的人物,小心翼翼地試探。
手機震動時,她幾乎是屏住呼吸點開的。
【或許可以試試寫她的小動作?】楚墨發(fā)來一段長文字,【比如敲門時手指在門板上無意識地敲著節(jié)奏,遞稿子時故意把最上面那張放歪一點,好讓他有機會碰到她的手。你不是總說,細節(jié)里藏著心事嗎?】
林希的心跳驟然加速。她想起上周去他家送打印好的合同,確實在敲門時無意識地敲了段不成調的旋律——那是他朋友圈里分享過的一首純音樂。而她遞文件時,指尖確實“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指腹,那瞬間的觸感,她記到現在。
他是在提醒她,還是……他早就發(fā)現了?
她盯著屏幕發(fā)呆,忽然有了寫下去的勇氣。打開文檔,指尖在鍵盤上跳躍起來:
“夏梔站在302門口,指節(jié)無意識地在門板上敲著《月光奏鳴曲》的片段——那是沈硯上次直播時彈過的曲子。她深吸一口氣,聞到自己身上還沾著烤餅干的黃油香,忽然有點后悔,早知道該噴點他說過好聞的那款柑橘味香水。
門開的瞬間,沈硯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來了?”
他穿著松垮的灰色衛(wèi)衣,頭發(fā)有點亂,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墨石。夏梔忽然忘了準備好的說辭,只把手里的餅干盒往前遞:“剛烤的,給你……補充點能量。”
沈硯接過盒子時,指尖擦過她的掌心,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夏梔猛地縮回手,假裝去看他身后的書架:“你家的書還是這么亂。”
“等你幫我整理啊,”他側身讓她進來,語氣自然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上次你說的那本《故事新編》,我找出來了,在沙發(fā)上。”
夏梔走到沙發(fā)邊,果然看到那本精裝書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她記得自己只是上周隨口提了一句“想重讀卻找不到實體版”,沒想到他真的記在心上。
沈硯去廚房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杯壁上還掛著水珠。夏梔捧著杯子,感覺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去,卻壓不住越來越快的心跳。
他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翻她帶來的稿子,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夏梔偷偷看他,忽然發(fā)現他握筆的姿勢和楚墨一模一樣——食指會輕輕敲兩下筆桿,像是在打拍子。
“這里寫得很好,”他忽然抬頭,目光撞進她眼里,“夏梔看到沈硯書架上有自己送的書時,心跳得像要撞開肋骨——你這段心理活動,寫得很真實。”
夏梔的臉瞬間紅了,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孩,慌忙低下頭去喝水:“隨便寫的……”
他卻沒移開視線,聲音里帶著笑意:“是嗎?可我總覺得,有些情節(jié)太真實了,像在看別人的日記。”
水杯在手里晃了一下,溫水濺在虎口上,帶來一陣微麻的燙意。夏梔咬著唇沒說話,心里卻翻江倒海——他到底是在說故事,還是在說她?”
寫到這里,林希停了下來。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明亮,透過紗簾落在鍵盤上,像撒了層碎銀。她保存文檔,猶豫了很久,還是按下了“發(fā)布章節(jié)”的按鈕。
剛放下手機,就收到了楚墨的消息:【新章節(jié)更新了?我去看看。】
林希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感覺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要掙脫束縛。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看懂,不知道他看懂后會是什么反應,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冒這么大的險。
但指尖殘留的鍵盤溫度,和文檔里那些藏著心事的文字,都在告訴她——有些心意,就算再害怕,也想讓那個人知道。
手機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映出她泛紅的眼眶。她忽然想起楚墨說過的話:“好的故事不需要刻意圓滿,但真誠永遠能打動人。”
這一次,她想把最真誠的心事,寫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