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的指尖在鍵盤上懸了足足三分鐘,像停在琴弦上不敢落下的琴弓。屏幕中央的光標不知疲倦地閃爍,映得她瞳孔里也跳動著細碎的白光,像把沒說出口的話都切成了星星點點。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漫過窗臺,恰好淌到桌角那本燙金封面的詩集上。米白色的扉頁被風掀起一角,露出楚墨那行清雋的字跡——“愿你的故事里,總有星光”。筆尖劃過紙面時微微用力的痕跡,讓“星光”兩個字的尾勾帶著點倔強的弧度,像他笑起來時眼角揚起的樣子。林希伸手按住那頁紙,指腹蹭過凹凸的紙面,恍惚間又想起他把書遞過來時的場景,指尖相觸的瞬間,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卻在轉身時聽見他低低的笑聲。
“呼。”她對著空氣輕輕呼氣,玻璃上立刻凝出一小片白霧。指尖終于落下,鍵盤發出清脆的咔嗒聲,像在替她敲開那扇關著心事的門。
“夏梔第一次見到沈硯時,他正靠在簽售會后臺的金屬架上翻書。百葉窗把陽光切成細條,有一縷恰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淺灰的陰影,像誰粗心撒了把碎金在上面。”
林希的指尖頓了頓,耳尖開始發燙。上周作協的新書分享會后臺,她攥著剛打印好的小說草稿,指節都捏白了。楚墨就是這樣靠在鐵架上,淺藍色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淺淺的疤痕——后來他說,是小時候爬樹摔的。
“她盯著那道睫毛看了三秒,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把懷里的書往他面前遞。硬殼封面磕在金屬架上,發出哐當一聲,在安靜的后臺格外刺耳。”
“沈老師,”夏梔的聲音比她想象中抖得更厲害,“你看我這本……能不能當你下本書的靈感來源?”
林希咬著下唇笑起來。那天她明明說的是“楚老師,我寫的這個故事,您能幫我看看嗎?”,緊張得連舌頭都打了結。而楚墨抬頭時,眼里盛著的笑意像浸在溫水里的月亮,溫溫柔柔的,卻讓她不敢直視。
“你的文字很鮮活,”他當時接過草稿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比我的有意思多了。”
鍵盤聲又響起來,像春蠶在啃食桑葉。她把楚墨每次線上催更時說的“你的腦洞總能救我于靈感枯竭”,改成沈硯對夏梔說的臺詞;把他總在深夜發來的“早點睡,熬夜寫稿會變笨”,藏進故事里男主角遞過來的那杯熱牛奶里;甚至連他喝咖啡時總愛加兩勺糖,都變成了沈硯辦公桌上那個貼著手寫標簽的方糖罐。
寫到夏梔偷偷把沈硯落在咖啡館的鋼筆藏進自己筆袋時,林希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上周她確實撿了他的鋼筆。銀色的筆身上刻著極小的字母,是他名字的縮寫。她攥著那支筆在口袋里揣了三天,每次想約他出來還,都在輸入框里打了又刪,最后只敢在他朋友圈下評論“你的鋼筆在我這”。
“如果……如果他看懂了呢?”
這個念頭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在她心里漾開圈圈漣漪。他那么聰明,怎么會看不出夏梔眼里的光,其實就是她看向他時的樣子?可萬一他看懂了,卻裝作沒看懂呢?萬一他覺得這樣太刻意,連現在偶爾能一起喝杯咖啡的朋友關系,都維持不下去了呢?
林希猛地按住鍵盤,屏幕上的夏梔正站在沈硯的辦公桌前,手里捏著那支鋼筆,指尖都泛白了。她盯著這行字看了半分鐘,突然抓起鼠標,點了“保存”。
文檔的進度條緩緩走完,她卻連再檢查一遍的勇氣都沒有,啪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月光還在書頁上流淌,那行“愿你的故事里,總有星光”被照得發亮。林希把臉埋進抱枕里,聞到上面淡淡的柑橘香——是楚墨送她的那款香水,他說“這個味道和你寫的故事很像,甜甜的,又有點倔”。
她不知道自己寫的這些藏著心思的文字,會不會被他讀懂。只知道此刻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厲害,像有只小兔子在里面撞來撞去,而撞出的每一聲,都帶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