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伺候,御前宮女的住所離養心殿最近,有些更是要與皇上同住。
先皇就有好幾位嬪妃是從御前宮女升上去的,也不怪華嬪多心。
“奴婢哪有那福氣,再說,奴婢伺候娘娘慣了。”
她眸子帶著光亮,“鐘粹宮的月季要剪枝,您愛吃的蓮子羹要盯著火候,這些事換了旁人,奴婢也不放心。”
“若真去了御前,反倒離娘娘遠了,奴婢才不愿呢。”
這些話半真半假,卻讓華嬪心里的芥蒂放下不少。
她也不是傻子,誰對她好,誰嫌惡她,她自然看得出來。
華嬪輕哼一聲,“算你還有點良心。不過你還得給本宮記住,御前的好處別瞎惦記,更別學那些愛攀高枝的狐媚子。”
“奴婢知道。”林清顏連忙應下,又補充道,“往后去了御前,奴婢會多留意皇上的心思回來告訴娘娘,日后娘娘若想給皇上送些東西,也能更合他的心意。
聽了這話,華嬪的臉色徹底緩和下來。
“這還差不多。你聰明,在御前多替本宮說兩句好話,比本宮自己去說管用。”
“是。”林清顏點頭。
次日清晨,養心殿內的龍涎香淡雅好聞。
郭和上前一步道:“皇上,林姑娘奉旨來了。”
蕭景行正在用早膳,見狀一抬手,“傳。”
郭和垂首退了出去。
她一進殿,就見蕭景行坐在案前,神情帶著一絲困倦。
“過來。”他的聲音不高,卻充滿威嚴。
林清顏上前伺候他喝湯,先將浮油撇去,才將湯碗遞到他手邊。
蕭景行低頭喝了一口,“不愧是華嬪宮里的人,伺候得仔細。”
看來蕭景行也知道華嬪囂張的名聲。
林清顏垂著眼,聲音輕柔:“娘娘吃穿用度都頗為講究,鐘粹宮上下都很是用心。”
“難為你們了。”蕭景行難得地寬慰了一句。
林清顏抿唇一笑,沒有答話。
蕭景行又開口說道,“這幾次華嬪有難,都是你幫的她?”
林清顏知道宮里的事都瞞不過蕭景行,淡然開口:“談不上幫,讓娘娘舒心是奴婢分內的事情。”
蕭景行神色暗了暗,“你很聰明。”
林清顏也垂下眸子:“奴婢只是個伺候人的,哪里談得上聰明。”
“可昨日的事,若不是你提醒,朕怕是要冤枉了云冉。”
林清顏低聲回應:“奴婢只是不想錯了皇上的眼。”
蕭景行輕笑了一聲,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
“你知道自己和別的宮女,有什么不同嗎?”
林清顏眼神閃爍,卻沒有說話。
蕭景行湊近了些,語氣低沉:“別人只會畏懼,唯獨你,既怕,又敢。”
他的鼻息似乎都要打到林清顏的臉上。
林清顏聲音微微發顫:“奴婢不敢。”
“真不敢?”蕭景行盯著她,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
“可你的眼里卻沒有絲毫波瀾,你在騙朕?”
林清顏眨了眨眼,答非所問:“若是奴婢的眼神冒犯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蕭景行盯了她片刻,松開了手。
“罷了,朕不想為難你。日后在朕身邊好生伺候就是。”
林清顏低頭行禮,輕飄飄地說道:“奴婢遵旨。”
蕭景行看了看時辰,開口說道:“朕還有折子要看,你在一旁候著吧,不必回去了。”
林清顏忙低頭跟在他身后,安靜地立在案邊。
兩人都沒說話,只能聽見毛筆在奏折上的“沙沙”聲。
這一幕倒是讓她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前世她也這樣等著蕭景行把折子批完,只是那個時候是妃子,現在是宮女。
說起來,還有些懷念那些日子。
過了片刻,殿門口傳來腳步聲。
郭和進到殿內,“皇上,東廠提督謝宴求見。”
蕭景行沒抬頭,“讓他進來吧。”
謝宴拱手進來:“啟稟皇上,長樂宮的小翠已經松口,她說是受王常在指引,將信件偷偷放入長公主宮中。”
蕭景行停筆:“可有證據?”
謝宴應聲:“小翠交代得清清楚楚,她宮中收了王常在的銀兩和簪子,臣已在玉華宮搜出賬單,與她口供相符。”
林清顏聞言皺眉,這未免查得也太容易了些。
蕭景行目光也只是在賬冊上淡淡掃了一眼:
“好。傳令下去,王常在禁足玉華宮,一個月不得出殿,俸祿削半。”
謝宴行禮:“奴才領旨。”
說罷,他本該退下,卻在經過林清顏身邊時,腳步一頓,視線短暫地停在她臉上。
那一瞬,目光交錯。
兩人都沒說話,卻都在對方眼里看出了默契。
林清顏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別開視線,低垂著眼簾。
可這一切,全都落進了蕭景行眼里。
“謝宴。”蕭景行開口叫住了他。
謝宴也回過神,沉聲道:“臣在。”
“你向來心思縝密,連一個小宮女撿到簪子,你也能查得清清楚楚。”
蕭景行緩緩開口。
“你盡心盡力,朕應當夸你。”
“臣是東廠的人,也是皇上的人,自當小心謹慎,不敢有半分逾矩。”
蕭景行盯著他,“謹慎?可你方才看人的眼神,竟比查案子還要仔細。”
他知道簪子是謝宴查出來的。
林清顏心下了然,立即上前開口:“皇上,謝公公是秉公辦事。”
他眉眼低沉:“你護得倒快。”
林清顏眉眼溫順,“奴婢無意冒犯,只是想著不叫皇上因小事分心。”
“罷了,起來吧。謝宴的心意,朕心里記著。”
謝宴躬身,仿佛事不關己的模樣:“奴才遵旨。”
轉身退下時,他的身影依舊筆直。
只是經過林清顏身旁時,那一瞬的停頓還是被蕭景行察覺到了。
殿門“吱呀”一聲合上,謝宴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御前。
良久,蕭景行忽然放下筆:“都退下吧,留林清顏一人伺候便是。”
幾名小太監應聲退了出去。
林清顏緩緩抬眸,對上蕭景行的眼神,似乎要將她看穿。
自己又惹到他了?
林清顏有一瞬間的茫然。
“方才你替謝宴說話。”蕭景行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可知,御前言語,一個字都能定人生死?”
林清顏屈膝行禮:“是奴婢思慮不周。”
他這話什么意思,吃醋了?
“你心思玲瓏,不像是思慮不周的樣子。”蕭景行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