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顏站在一旁,心里跟明鏡似的。
今早就聽說李沐動了關系被調進了庫房,定然是沈貴人聽了什么閑言碎語,特地來找的華貴人。
“沈貴人怕是聽岔了。”林清顏往前站了半步,“昨日那玉瓶送到時,奴婢正好在廊下搗藥。”
“親眼見到小太監放在了東側的多寶閣上,方才奴婢路過,見瓶子還在那兒好好的呢。”
沈貴人挑眉,問道:“哦?你是誰,瞧的倒是面生。”
“回貴人,奴婢是華貴人身邊的二等宮女林清顏。”
“一個二等宮女,也敢插嘴主位說話?”沈貴人身邊的貼身宮女厲聲道。
“我們貴人問話,輪得到你接話?”
林清顏垂眸道:“奴婢不敢僭越。只是那玉瓶確實沒摔,若沈貴人不信,可讓人去多寶閣瞧瞧。”
沈貴人的笑僵了僵,似乎是不想同一個宮女置氣,轉身問道:
“華姐姐你瞧,你宮里的宮女倒是伶牙俐齒。”
說罷又頓了頓,有些難為情的說道“只是到底是御賜的東西,還是要仔細些,若是真摔了,傳到太后耳朵里也不好,姐姐說是不是?”
華貴人眼神不屑,“妹妹這是擔心我,還是擔心那玉瓶摔了,好讓太后知道,治我翊坤宮的罪?”
沈貴人的臉微變:“姐姐這是什么話?我不過是好意提醒。”
話音未落,華貴人開口打斷她,“好意就不必了。”
“我宮里的人我信得過,與其操心這個,不如掰著手指頭算算日子,皇上幾日沒去妹妹那兒了?”
沈貴人聞言終于是變了臉色,這華貴人整日仗著皇上去她那兒次數多就耀武揚威的。
這是林清顏第一次見華貴人私下見嬪妃,有了家世和寵愛,想懟誰就懟誰的感覺,真爽!
華貴人見她沒回話,又說道:“若是沒別的事,妹妹就請回吧,我這頭疼的毛病又犯了,得歇著。”
逐客令下的倒是快,沈貴人捏著茶盞的手緊了緊。
“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擾姐姐歇息了。”
說罷帶著宮女,悻悻地走了。
殿內靜下來。
華貴人瞥了眼林清顏:“膽子倒大,主位說話也敢接。”
林清顏垂眸:“奴婢只是不想貴人被冤枉。”
華貴人還是那副跋扈的樣子,說道:“敢冤枉本宮,也不看看她有幾個腦袋。”
林清顏也出言附和,不敢多說。
突然,殿外太監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華貴人頓時兩眼一亮,說道,“快扶我起身接駕。”
林清顏垂手往廊下退去,余光瞥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踏過白玉階。
蕭景行緊著一張俊臉,冷眼掃過殿內。
“皇上萬福。”華貴人屈膝行禮。
蕭景行“嗯”了一聲,徑直走到榻邊坐下。
華貴人湊到他身邊,想替他剝顆荔枝。
“前兒哥哥派人送來的嶺南荔枝,可甜了。”
蕭景行吃完荔枝,開口說道:“你哥哥請了折子留守西北三年,朕準了。”
華貴人剝荔枝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三年?那豈不是臣妾三年都見不到他了?”
“邊疆不穩,他得盯著。”蕭景行端起茶盞抿了口。
目光又落在殿角的林清顏身上,“這宮女,是那日救了你貓的?”
華貴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林清顏,撇撇嘴:“是她,倒還算機靈。”
林清顏垂著頭,這宮里的事,他竟然都知道。
只恨自己前世與他的接觸不多,一心只想擺脫昭答應,了解他太少了。
蕭景行沒再追問,只對華貴人道:“朕還有折子要批,在你這兒歇片刻就走。”
華貴人雖有些失落,卻也不敢多留,忙讓春菊去取新沏的雨前龍井。
趁著這個空檔,林清顏悄悄出了殿門。
她知道,若是自己還在那兒礙華貴人的眼,她定然不會高興。
方才華貴人用膳時打翻了半盞燕窩,自己得去擦干凈,免得留了痕。
她取了一塊布,仔細擦拭著桌子,突然聽見殿外傳來小太監慌亂的腳步聲。
“林姐姐!皇上的玉牌落在廊前了!”
林清顏手里的動作一頓。
接過小太監手里的玉牌,確實是蕭景行戴著的東西。
玉質溫潤,卻總透著股寒氣,像它的主人。
“知道了。”她揮揮手示意小太監下去。
這倒是個好機會。
這么想著,她特地去房里換了件明艷的衣裳,等皇上從華貴人殿里走了她才起身。
裝作急切的問道鐘粹宮門口站著的侍衛。
“皇上去哪兒了?他的玉牌落在宮里了,娘娘喊我去追。”
侍衛指了指御花園的方向,說道“剛剛郭總管說皇上要去御花園散心,應該是去那兒了。”
林清顏點頭稱謝,提起裙子跑了過去。
玉牌被她攥在掌心,漸漸染了些溫度。
剛轉出一道宮門,迎面就撞上一道明黃身影。
“奴婢該死!”她驚得往后一退,忙屈膝跪下。
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磚,掌心的玉牌硌得掌心生疼。
頭頂傳來蕭景行的聲音,比在殿內聽著更沉些:“抬頭。”
林清顏緩緩抬頭,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眸子。
蕭景行認出他了,華貴人宮里那個總是神情淡漠的宮女。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除了冷淡之外慌忙的表情。
“華貴人宮里的?”他明知故問,目光落在她攥著東西的手上。
“是,奴婢林清顏。”
她知道前世蕭景行喜歡她處變不驚的樣子,她特地抬頭,對上蕭景行的視線。
一雙眸子濕漉漉的,額間還有方才跑得急留下的香汗,眼里卻滿是堅韌。
看的更加楚楚可憐。
“奴婢撿到皇上遺落的玉牌,特來奉還。”
蕭景行接過玉牌,指尖不可避免的擦過她的掌心。
尋常宮女碰見皇上都嚇得哆嗦,她倒好,拿著自己的貼身玉牌到處跑。
他摩挲著玉牌上的圖案,忽然開口,“前幾日假山救貓的,是你?”
林清顏一怔,垂眸應道:“是。”
蕭景行一直防著華貴人,也是她前世偷偷了解到的秘辛,如今他知道鐘粹宮里的事也不足為奇。
“昨日用陳皮替華貴人溫藥的,也是你?”
“是。”她的聲音穩了穩。
“貴人嫌藥苦,奴婢想著陳皮去苦不礙藥效,便試了試。”
“今日沈貴人來鬧,尋常宮女見主子爭執起來,躲都躲不及,你倒鎮定。”
蕭景行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的睫毛很長,垂下去時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他連說三次華貴人宮里的事,意在提拔。
說不定日后還能借著這宮女的手制衡一下華貴人。
林清顏心頭一跳,他連這也知道。
“奴婢只是不想貴人被人拿話堵著,失了體面。”
“體面?”蕭景行忽然笑了聲“華貴人的體面,輪得到你一個宮女來護?”
這話不輕不重,林清顏微微直了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