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爰書——錦衣衛百戶,沈煉手錄。】
【嘉靖二十年,五月初一:】
院內種蔥。
……鄢懋卿疑似收受銀兩五百,住宅一所,禮物不詳,遭人上門追討。
鄢懋卿狗仗人勢,以廷杖之事弄巧,拒不歸還。
追討者遂去。
后經查明,上門追討賄賂者系翊國公府家仆張顯,為翊國公親信,有此人證,此事恐怕非虛,可查。
未時三刻外出。
于茯苓堂停留半個時辰,開百合固金湯一貼,用途不明。
酉時二刻來人造訪。
對話可知此人系新科進士高拱,與鄢懋卿同為庶吉士。
責問鄢懋卿今日告假之事,言語隨性,不拘小節,有好言相勸之舉,疑似為鄢懋卿故交。
據高拱所言,翰林院學士疑似對鄢懋卿告假之事極為不滿,欲上報內閣首輔夏言論處。
高拱停留兩刻有余,疑似因鄢懋卿冥頑不靈,氣結拂袖而去。
后經查明,高拱居所據此僅相隔兩個胡同,宅邸系其父于正德十四年購置,無疑。
戌時四刻。
吹燈,再無外出。
【嘉靖二十年,五月初二:】
院內種蔥。
巳時一刻,翊國公郭勛率家仆攜禮造訪。
先命家仆張顯賠禮致歉,又攜鄢懋卿進入房內秘談一刻有余,不知談論詳情,但見二人舉止親密,執手搭肩。
鄢懋卿將禮物照單全收。
未時二刻外出。
于茯苓堂停留半個時辰,再開百合固金湯一貼,用途不明。
后經查明,茯苓堂系太醫院院使許紳之長子開設,未能證實是否與鄢懋卿私交。
戌時三刻。
吹燈,再無外出。
【嘉靖二十年,五月初三:】
院內種蔥。
辰時三刻,來人造訪,停留一刻,不知所談。
后經查明,此人系鹿鳴閣掌柜劉文秀,鹿鳴閣系翊國公所有,劉文秀在明翊國公在暗。
鄢懋卿自號牛筆山人,為鹿鳴閣撰寫話本,話本名為《玄破蒼穹》,以前所未有之期刊形式發售,現已發售四期,每期約兩萬余字,每期銷量均已過千。
未時二刻外出。
于茯苓堂停留半個時辰,再開百合固金湯一貼,用途不明。
戌時四刻。
吹燈,再無外出。
【嘉靖二十年,五月初四:】
院內種蔥。
未時一刻外出。
于茯苓堂停留一個時辰,期間進入醫館后堂良久,外人不得見。
出來時未開百合固金湯,不知因何興高采烈,口中哼起古怪小曲,回家途中額外購得烤鴨一只。
回到家中將小蔥全部拔除,后于院內愜意獨酌。
酉時一刻,高拱再次造訪。
據高拱所言,明日內閣首輔夏言親自授課,若知鄢懋卿告假缺席多日,恐以內閣之名將其從翰林院清退,勸其次日前去翰林院報到。
鄢懋卿答應次日一同前去報到,遂邀其共飲,雖交談甚歡,但言之無物。
時至戌時,天色已晚。
兩人閑談至近日韃子越關南下之事,鄢懋卿以蚊蟲叮咬為由,邀請高拱移步屋內。
高拱幾欲告辭,最終不經鄢懋卿拉扯。
兩人一同進入房內,徹夜未出。
【嘉靖二十年,五月初五:】
寅時三刻,雞鳴一遍。
高拱一人先自房內鬼祟而出,發髻凌亂,衣衫不整,趁四下無人悄然返回居所洗漱更衣。
寅時四刻,雞鳴三遍。
鄢懋卿出門洗漱,不久高拱前來,兩人結伴前往翰林院點卯……
……
翰林院。
“淳于榮。”
“學生到!”
“夏雨和。”
“學生到!”
“鄢懋卿。”
“學生到!”
“嗯?!”
聽到這一聲“學生到”,翰林院侍讀學士陳英達仿佛見了鬼似的渾身一顫,循著聲音四處尋找。
沒想到還真就在學堂角落的一張桌子后面看到了鄢懋卿那副令人厭惡的面容。
“你、你怎么來了?”
陳英達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
“見過師長,學生傷痛初愈,今日前來報到。”
迎著堂內一片齊刷刷的目光,鄢懋卿起身施了一禮,神色淡然的答道。
這待遇他在陳英達進來之前就已經體會過了。
這一科的庶吉士總共就二十八名,這些天下來學生之間就算不是知根知底,也都已經混了一個眼熟。
今天堂內忽然多了一個不怎么眼熟的面孔,自然立刻就引起了關注。
不過出于一些心知肚明的原因,這些同年沒有一人走上前來與他打招呼,只是一邊做賊似的偷偷瞄來,一邊不住的竊竊私語,直到陳英達進來才安靜下來。
“哼!”
陳英達聞言冷哼一聲。
心說這小子定是聽說了今日內閣首輔夏言下了早朝之后,要親自前來翰林院授課的消息,擔心缺席館課多日的事情被夏閣老知悉,因此毀了來之不易的前程,才趕忙跑來臨時抱佛腳。
后悔了?
害怕了?
早干什么去了?
晚了!
無論這廝今日來還是不來,他缺席館課多日的事都早已上報到了夏閣老那里。
就算他今日臨時趕了過來,也不可能再改變什么。
心中想著這些,陳英達已不再理會鄢懋卿,準備繼續點卯。
結果剛張開嘴,就又再次聽到了鄢懋卿那令人厭煩的聲音:
“師長,學生今日來此一來是為了報到,二來則是為了再續個假。”
“續……假?!”
陳英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混賬究竟把翰林院當什么地方了,街頭巷尾的公用旱廁,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咩?
翰林院自有史以來,只有削尖了腦袋做夢都想考進來的進士,還從未有哪個選中了庶吉士的人敢如此不當一回事,這簡直就是在公然踐踏翰林院尊嚴,侮辱天下萬千莘莘學子的血淚!
“?!”
一眾庶吉士聞言亦是一片嘩然。
高拱更是滿臉驚愕,他真心理解不了鄢懋卿究竟在做什么,昨晚不還好好的么?
“正是。”
迎著眾人的目光,鄢懋卿移步來到陳英達面前,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摸出一頁紙來遞了過去,
“師長,這是太醫院開具的病狀。”
“學生不幸染上了肺癆,留在翰林院只怕害人害己,不得不告假回鄉靜養。”
“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