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邊的那個傍晚,像一根細小的冰刺,扎在葉寧熙的心口。起初是尖銳的痛,而后化為一種持久的、悶悶的涼意,彌散開來。她試圖將它拔除,用厚厚的習題集覆蓋,用英語聽力的嘈雜填充,但那涼意固執地盤踞著,提醒著她那份“無關緊要”的清醒。
然而,年少的心動豈是那么容易偃旗息鼓的?它更像一株頑強的藤蔓,即便被冷風驟雨打壓得暫時伏倒,只要瞥見一絲微光,又會悄悄地、不屈不撓地沿著新的方向攀爬。
幾天后,葉寧熙找到了另一個“坐標”。
她發現,沈時宴偶爾會不去籃球場,而是去實驗樓的一間小自習室。那間自習室通常被高三的競賽生占據,不知他怎么也有門路進去。那里比普通教學樓更安靜,人也更少。
于是,她的“順路”路線又一次發生了更改。從籃球場邊的銀杏樹,變成了實驗樓二樓走廊盡頭的那扇窗。
她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像其他問問題的學生那樣走進那間自習室。她只敢在夜幕完全降臨后,假裝從走廊經過,在那扇窗外稍作停留。
窗內是燈火通明。幾顆埋首苦讀的腦袋,沈時宴 among them。他通常坐在靠窗的位置,側對著她。臺燈在他臉上投下專注的光影,他微蹙著眉,手指間轉著筆,或是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演算。那是一種不同于籃球場上張揚活力的認真,靜默而強大。
窗外是深藍色的夜空,偶爾有幾顆星子閃爍。玻璃窗模糊地映出葉寧熙自己的影子,和她身后無邊的夜色。她站在明暗交界處,像一個小小的窺探者,屏息凝望著那個明亮世界里的他。
她停留的時間總是很短,短到就像只是無意間放慢了腳步。心跳卻每次都會失控,仿佛進行著一場短暫而危險的冒險。
他那么專注,從未發現窗外那雙悄悄投來的、迅速移開的目光。
有一次,她照舊經過。他卻忽然抬起了頭,像是被難題困住,無意識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沒有焦點地掠過——正好掠過她剛剛停留的位置。
葉寧熙早已敏捷地側身躲到了墻壁的陰影里,后背緊貼著冰涼的墻壁,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聲音大得她幾乎懷疑整條走廊都能聽見。
他只是在休息,只是在放空。她對自己說。但那瞬間的目光交錯(即使他根本沒有看到她),仍讓她手腳發軟,臉頰發燙。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甚至不存在的“交集”,竟也能讓她潰不成軍。
她慢慢地滑坐在墻根下,抱著膝蓋,聽著自習室里隱約傳來的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那聲音比籃球入網的“唰”聲更輕,卻更清晰地響在她的耳膜上。
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在鄉下外婆家看過的星空。銀河浩瀚,星軌漫長而孤獨。每一顆星星都沿著既定的軌跡運行,看似很近,其實相隔光年,永無交匯的可能。
她和他,是不是也像這兩顆星?她在窗外漆黑的夜里,他在窗內明亮的燈下。她注視著他,而他望著她方向時,看到的也只是她身后那片他或許在思考的、無關緊要的夜空。
她的喜歡,就是如此微不足道。不足以照亮他的世界,甚至不足以讓他看見。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了。葉寧熙慌忙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低著頭,像一只受驚的小鹿,飛快地、無聲地逃離了那條明亮的走廊,重新沒入屬于她的、更廣闊的黑暗里。
實驗樓外的風很冷,吹散了她臉上最后一點熱度。她回頭望了一眼那扇亮燈的窗,一個小小的、認真的剪影印在窗上。
她繼續朝著普通教學樓的自習室走去。那里的燈光更白,更冷,人更多,空氣里彌漫著書本和疲憊的味道。她的座位在角落,攤開的練習冊上,函數圖像依然扭曲。
但這一次,她深吸一口氣,拿起了筆。
窗外沒有她的星星。
但或許,她可以試著先成為自己世界里,一顆努力發光的小星星。哪怕光芒微弱,哪怕軌跡孤獨。
筆尖落在紙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與遠處那間自習室里的聲音,隔著一整片冰冷的夜空,形成了無人知曉的、悲傷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