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平穩地駛離A大校園,匯入傍晚的車流之中。車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霓虹閃爍,勾勒出繁華都市的冰冷輪廓。
車內,厲司爵閉目養神,指尖無意識地輕敲著真皮座椅的扶手。特助趙銘坐在副駕駛,通過后視鏡小心地觀察著總裁的神色。他跟隨厲司爵多年,敏銳地察覺到Boss今天似乎有那么一點……心不在焉。會議很成功,條件也都談妥了,但總裁身上那股慣常的、談判成功后的銳利鋒芒似乎收斂了些,反而籠罩著一層極淡的、讓人捉摸不透的思緒。
是因為那個女孩嗎?趙銘腦海里閃過行政樓前那一幕。那個女孩確實干凈得驚人,和以往圍繞在總裁身邊的那些女人完全不同。但以總裁的身份和心性,不應該會對一個偶然遇見的、看似普通的女學生如此上心才對。
厲司爵忽然睜開眼,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恰好掠過一家知名的甜品店招牌。他想起剛才那個女孩驚慌失措時,微微嘟起的唇,像顆誘人的果凍。
“趙銘?!彼鋈婚_口,聲音在封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低沉。
“是,總裁。”趙銘立刻坐直身體,恭敬應答。
“去查一下……”厲司爵頓了頓,似乎也在斟酌自己的指令是否合理,“今天在A大行政樓前,那個差點被自行車撞到的女孩?!?/p>
果然。趙銘心下明了,面上卻不露分毫:“是,總裁。需要詳細到什么程度?”
“基本信息。”厲司爵言簡意賅,重新閉上眼,仿佛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吩咐,“名字,專業?!?/p>
“明白?!壁w銘不再多問,立刻拿出手機開始安排。對于厲氏龐大的信息網絡來說,在A大找一個有明確時間地點特征的女生,并不是難事。
車廂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空調運作的微弱聲響。厲司爵的腦海中,卻不似表面這般平靜。那雙清澈的眼睛和那截白皙纖細的脖頸,反復浮現。他見過太多美色,早已免疫,但這種完全不設防的、甚至帶著點笨拙的單純,卻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不經意間搔刮了一下他冷硬的心防。
他蹙了蹙眉,試圖將這莫名的情緒驅散。
……
與此同時,蘇晚晚剛剛結束晚自習,抱著書從教室里走出來。下午的驚魂一幕還在她心里留著點后怕,但更多的是窘迫。那個男人……氣場太強大了,即使她沒敢看清他的臉,也能感受到那種迫人的壓力。他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吧?穿著那么貴的西裝,還有那么好的車。
她搖搖頭,把這點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甩開。那種人,離她的世界太遙遠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學習,爭取期末拿到一等獎學金。
回到六人間的宿舍,室友們有的在追劇,有的在和男朋友視頻聊天,熱鬧非凡。蘇晚晚簡單洗漱后,就爬上了自己的床鋪,拉上床簾,打開床頭的小臺燈,開始溫書。小小的床簾隔出一片屬于她的安靜天地。
直到晚上十一點多,宿舍才漸漸安靜下來。蘇晚晚也準備休息了,她摘下發繩,如瀑的黑發披散下來,襯得小臉愈發白皙柔和。就在她剛躺下時,枕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這么晚了,會是誰?她有些疑惑地接起電話:“喂?您好?”
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陌生而焦急的中年女聲:“是晚晚嗎?我是你王阿姨啊,就住你家隔壁的!”
蘇晚晚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坐起身來:“王阿姨?是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晚晚啊,你快回來一趟吧!你爸爸……你爸爸他暈倒了!剛才鄰居發現不對勁,趕緊叫了救護車送到市第一醫院了!醫生說是突發性腦溢血,正在搶救呢!情況很危險!”王阿姨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慌亂。
“什么?!”蘇晚晚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仿佛整個世界瞬間崩塌了。手機差點從顫抖的手中滑落。爸爸……早上通電話時還好好的,還叮囑她在學校要吃飽穿暖……
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哪、哪個醫院?市第一醫院是嗎?我……我馬上回來!馬上!”
她掛了電話,手腳冰涼,渾身都在發抖。巨大的恐懼和慌亂像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晚晚,怎么了?”下鋪的室友聽到動靜,關切地問。
“我……我爸出事了,在醫院搶救……我得立刻回家……”蘇晚晚語無倫次地說著,幾乎是滾下床鋪,胡亂地套上外套,拿起手機和錢包就往外沖。錢包里只有這個月省下來的幾百塊生活費。
“哎!晚晚你慢點!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啊?”室友在她身后著急地喊。
蘇晚晚根本顧不上了。她沖出宿舍樓,夜晚的冷風刮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她一邊跑一邊用手機軟件叫車,可是深夜時段,又是大學城偏僻位置,等了半天都沒有司機接單。
絕望和恐懼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她蹲在路燈下,看著屏幕上無人應答的提示,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爸爸還在搶救,她卻連及時趕回去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又一通電話打了進來。還是一個陌生號碼,但尾號是幾個連著的8,透著一種不凡的氣勢。
蘇晚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立刻接起,帶著哭腔急切地問:“喂?是網約車司機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在這個冰冷的夜晚,奇異地帶著一種能鎮住場面的沉穩力量。
“不是司機?!睂Ψ筋D了頓,似乎聽到了她聲音里的哽咽,“你在哪?出了什么事?”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蘇晚晚混亂的大腦一時無法思考,只是憑著本能回答:“我……我在A大南門……我爸爸……在醫院搶救……我打不到車……”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站在原地別動?!蹦腥说穆曇魩е蝗葜靡傻拿?,卻奇異地讓她慌亂的心找到了一絲依靠,“等我五分鐘?!?/p>
電話被掛斷了。
蘇晚晚握著發燙的手機,茫然地站在冷風里,臉上還掛著淚痕。她甚至沒來得及問對方是誰。可是那個聲音……她忽然想起來了!是下午那個男人!那個開豪車、氣場強大的男人!
他怎么會知道她的號碼?又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無數的疑問盤旋在腦海,但此刻擔憂父親的焦灼壓倒了一切。她像一尊雕塑一樣,僵硬地站在路燈下,望著空蕩蕩的馬路,度秒如年。
不到五分鐘,甚至可能更短,那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如同暗夜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地疾馳而來,精準而平穩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后車門打開,下午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邁步下車。他換了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身姿更顯挺拔頎長,在昏黃的路燈下,英俊的面容一半清晰一半隱在陰影里,愈發顯得深邃莫測。
他幾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他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她的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圈和鼻尖卻哭得通紅,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身體在夜風中微微發抖,像一只被遺棄在暴雨中的幼獸,脆弱得不堪一擊。
厲司爵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午見到她時,雖然驚慌,但眼底還有光。而現在,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無盡的恐慌和絕望。
“上車。”他沒有多問,言簡意賅地命令道,同時極為自然地脫下了自己的大衣,不由分說地披在了她單薄的身上。
帶著他體溫和雪松冷香的大衣瞬間將冰冷的寒意隔絕在外。蘇晚晚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和強勢弄得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我……”她想說什么,比如謝謝,比如麻煩您了,比如這衣服……
“先去醫院。”厲司爵打斷她,已經拉開了后車門,目光沉靜地看著她,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你父親要緊?!?/p>
這句話瞬間擊中了蘇晚晚最脆弱的地方。眼淚再次涌上來的同時,她也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能順從地、幾乎是麻木地彎下腰,坐進了那溫暖舒適的車廂里。
厲司爵隨后坐進來,關上車門。
“去市第一醫院?!彼麑η胺降乃緳C吩咐,聲音沉穩。
“是,總裁。”
車子迅速而平穩地駛出,朝著市區的方向飛馳而去。
車廂內一片寂靜,只有空調送出暖風的微弱聲音。蘇晚晚緊緊裹著那件過于寬大的大衣,上面還殘留著男人的氣息,這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但冰冷的身體卻誠實地貪戀著這份溫暖。她偏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夜景,眼淚無聲地滑落。
厲司爵坐在另一側,目光平視前方,并沒有看她,也沒有出聲安慰。他只是在她又一次忍不住發出細微抽泣聲時,遞過去一方干凈的手帕。
純白的棉質手帕,一角繡著一個精致的黑色字母“L”。
蘇晚晚愣了一下,遲疑地接過,低聲道:“……謝謝?!?/p>
男人沒有再回應。
逼仄的車廂空間里,一種微妙而復雜的氣氛在無聲蔓延。一個是身處絕境、茫然無助的灰姑娘,一個是如同天神般驟然降臨的陌生權貴。
蘇晚晚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么會出現,也不知道未來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此刻,她所有的心思都系在正在醫院里生死未卜的父親身上。
而厲司爵看著車窗玻璃上倒映出的、那張梨花帶雨般脆弱又堅韌的側臉,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名為“在意”的情緒。
這場始于意外的邂逅,正以一種誰也無法預料的方式,朝著命運的深淵滑去。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