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是世界上最精準的時鐘。
日頭剛剛升到樹梢,胃里那點苦根帶來的微弱飽腹感就已經消耗殆盡,重新被尖銳的空虛感取代。林夕靠在土墻上,忍受著一陣陣襲來的眩暈。
不能再等了。
她必須去坊市,將空間里的東西換成實實在在的食物和錢。這是眼下唯一的活路。
青嵐城外的散修坊市,位于城東十里坡,據原主模糊的記憶,那里是三教九流匯聚之地,魚龍混雜,但也機遇暗藏。對于她這樣身無分文、又無靠山的底層修士(盡管她目前還算不上修士)來說,是唯一能碰運氣的地方。
十里路,對現在的她而言,不啻于一場長征。
她仔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最厚實、卻也打滿補丁的粗布外衫,將頭發盡量捋順,用一根草繩扎在腦后,露出雖然蒼白卻已褪去病容的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逃難的乞兒。
深吸一口氣,她推開破門,踏上了前往十里坡的路。
腳步虛浮,雙腿綿軟。每走一段,她就不得不停下來喘息片刻。陽光逐漸變得毒辣,曬得她頭暈眼花,汗水浸濕了額發,黏在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上,刺刺地疼。
她咬緊牙關,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走到坊市,活下去。
足足走了近兩個時辰,日頭開始偏西,她終于遠遠看到了一片喧鬧的景象。
那是一片依著山坡自然形成的集市,沒有規整的攤位,更多的是隨地鋪開的獸皮、草席,或是簡陋的木頭架子。人影綽綽,吆喝聲、討價還價聲、甚至偶爾的爭執聲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奇怪的味道——藥草的清香、礦石的土腥、妖獸血的腥臊,還有汗味和塵土味。
這就是十里坡坊市。
林夕站在集市邊緣,稍微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仔細觀察著。
這里的人大多穿著粗陋,面帶風霜,修為普遍不高,多在凝氣一二層徘徊,甚至還有不少像她一樣毫無修為的凡人,兜售著山野干貨或手工制品。偶爾有幾個衣著光鮮、氣息稍顯渾厚的修士走過,周圍的人便會下意識地避讓幾分,投去敬畏或羨慕的目光。
等級森嚴,弱肉強食。這是最直觀的感受。
她緊了緊衣襟,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融入人流。目光快速掃過兩旁的攤位,心里默默評估著。
賣符箓的、賣低劣法器的、賣不知名礦石的、賣妖獸材料的……更多的是賣各種藥草。大多是最常見的一品甚至不入流的靈植,品相一般,蔫頭耷腦。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她空間里的那些凝露草,經過泉水滋養,雖然時間尚短,但品相絕對比這些攤位上賣的大多數要好!
但她也看到了幾個售賣藥草的攤主,眼神精明,帶著審視,不時和顧客為了一個銅板爭得面紅耳赤。
不能急。不能露怯。
她找到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學著別人的樣子,從旁邊撿來幾塊石頭壘了個簡單的臺子,然后從懷里——實則是從空間里——取出了五株凝露草。
這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長勢最好、葉片最為飽滿翠綠的五株。它們被整齊地放在一塊還算干凈的破布上,葉片上甚至還能看到一絲絲極細微的、濕潤的靈氣痕跡。
與周圍那些蔫黃的同類相比,這五株凝露草堪稱“精神抖擻”,一下子就跟旁邊的攤位區分開來。
她剛擺好沒多久,就吸引來了目光。
一個穿著灰色短褂、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蹲在她的攤位前,拿起一株凝露草,仔細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被掩飾下去。
“小丫頭,這凝露草怎么賣?”他捏著草葉,語氣隨意,眼神卻透著精明。
林夕穩住心神,回憶著原主記憶里這種草的大致價格,又對比了一下剛才看到的其他攤位的品相和報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三株一枚下品靈石,或者換等值的耐放吃食。”
這是她權衡后的價格,比市價略高,但她的品相值得起。
“三株一枚?”那男人嗤笑一聲,把草扔回破布上,“小丫頭,你想錢想瘋了吧?這破草滿山都是,品相好點就當寶了?一株一個靈珠,愛賣不賣!”
靈珠是比下品靈石更小的貨幣單位,一百靈珠才能換一枚下品靈石。這價格簡直是侮辱。
林夕心里一沉,知道遇到壓價的老油條了。她抿了抿唇,沒有動怒,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將那株被扔回來的凝露草重新擺好,聲音不大卻清晰:“大叔,滿山都是的不假,但能長得這般水靈飽滿、靈氣充裕的,不多見。您看這葉脈,看這色澤,用來煉制最低品的蘊露丹,成丹率都能高上一分。三株一枚下品靈石,公道價?!?/p>
她的話條理清晰,甚至點出了這草的實際應用價值,完全不像一個怯懦的小乞丐能說出來的。
那男人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他顯然不想輕易松口,撇撇嘴:“哼,牙尖嘴利。兩株一枚靈石,最多這個價!”
“三株一枚,不二價?!绷窒Υ瓜卵?,不再看他,態度卻很堅決。她知道,一旦退讓,后面就更難賣出價錢了。她急需資源,但不能賤賣希望。
“嘁,不識抬舉!你就留著自個兒玩吧!”那男人見壓價不成,罵罵咧咧地站起身走了。
林夕看著他的背影,手心微微出汗。第一樁生意,黃了。但她不后悔。
之后又陸續來了幾個人問價,大多被她的價格嚇退,或者想用極低的價格撿漏,都被她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漸漸西斜。攤位上那五株凝露草依舊無人問津。旁邊的攤主投來或同情或嘲諷的目光。
林夕的心一點點往下沉。難道她估算錯了?還是這坊市根本沒人識貨?
饑餓和疲憊再次襲來,讓她幾乎有些撐不住。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考慮是否降價處理時,一個溫和卻帶著一絲急切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小友,你這凝露草……怎么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