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車在崎嶇不平的廢棄公路上顛簸,引擎發出疲憊而固執的咆哮。
身后,那棟燃燒的居民樓已經變成地平線上一個微不足道的暗紅色光點,仿佛一顆即將熄滅的余燼。但那灼人的熱量、嗆人的濃煙和死亡的氣息,依舊附骨之蛆般纏繞在每個人的感官里。
衛戰的雙手死死攥著方向盤,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他的身體還在因為后知后覺的恐懼而不住地顫抖,腎上腺素的潮水正在緩緩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虛脫的海岸。
他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躺在后車斗里的那個男人。
陳默。
他甚至還不知道這個救命恩人的名字。
那個男人就那么安靜地躺著,胸口有規律地起伏,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腹部,另一只手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那把猙獰的開山刀。他似乎在閉目養神,但衛戰知道,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這頭在煙與火中獵殺的猛獸,會立刻睜開眼睛。
副駕駛座上,女兒囡囡縮成一團,已經沉沉睡去。或許是哭累了,或許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讓她陷入了昏睡。她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沾著黑色的煙灰,像一只受驚的貓。
衛戰收回目光,用力踩下油門。
他們活下來了。
這個念頭,像一道電流,擊中了他幾乎麻木的神經。他們從那個火焰地獄里,從那群惡魔的手中,逃出來了。
冰冷的夜風從破損的車窗灌進來,吹在臉上,像刀子一樣割人,卻也讓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是自由的風,是活著的風。
“往左邊那條小路拐。”
后車斗里,陳默的聲音忽然響起,平靜,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衛戰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打轉方向盤,將車開下主路,拐進了一條幾乎被沙土掩埋的岔路。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又開了大約十分鐘,在一處被巨大巖石遮蔽的凹地,陳默再次開口:“停下。”
衛-戰緩緩剎車,關閉了引擎。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引擎的轟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廢土夜晚永恒的主題——風聲,如同鬼魂的嗚咽,從荒野的四面八方傳來。
這種極致的安靜,比之前的槍聲和爆炸聲更讓人心慌。
“下車,把車里的東西都搬下來。”陳默已經坐起身,動作利落地從車斗里翻了下來。
他走路的姿勢有些不穩,左臂上有一道被子彈擦出的焦黑血痕,正在緩慢地滲血。
衛戰不敢怠慢,他輕手輕腳地打開車門,先將女兒抱下來,用自己破爛的外套裹好,安置在巖石背風的一面。然后,他開始和陳默一起,搜刮這輛屬于“禿鷲”小隊的戰利品。
收獲不算豐厚,但在此刻,卻無異于天降甘霖。
五六瓶瓶裝水,十幾罐看不清生產日期的罐頭,一個塞得滿滿的彈藥箱,還有半箱劣質的高熱量能量棒。最關鍵的,是在副駕駛的儲物箱里,他們找到了一個臟兮兮的帆布急救包。
兩人將物資堆放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一種微妙的、屬于幸存者之間的默契,在沉默中悄然滋生。
陳默打開急救包,里面有幾卷發黃的繃帶,一小瓶渾濁的消毒酒精,還有一些零散的藥品。他擰開酒精瓶,看也不看,直接將半瓶液體倒在了自己手臂的傷口上。
“嘶……”
劇烈的刺痛讓陳默的肌肉瞬間繃緊,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只是悶哼了一聲,便再無其他反應。他熟練地用牙齒和單手,將繃帶一圈圈地纏繞在傷口上,打上一個死結。整個過程,冷靜得像是在處理一塊沒有生命的木頭。
衛戰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這個男人的堅韌和對自己狠辣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聲音沙啞地開口:“那個……我叫衛戰,這是我女兒,衛萊,小名叫囡囡。今天……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父女倆……”
他說不下去了,眼眶一熱,聲音開始哽咽。一個在末日里掙扎求生的男人,所有的堅強和偽裝,在女兒的性命得到拯救的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陳默沒有回頭,他只是低頭檢查著繳獲來的那把手槍,將彈匣退出,又重新裝上,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先別說這些沒用的。”他終于開口,聲音被夜風吹得有些散,“我們還不安全。‘禿鷲’的人……特別是那個叫黑狗的,他不會就這么算了。他記住了我們的方向,天亮之后,他一定會想辦法追過來。”
衛戰心頭一緊,剛剛升起的些許安全感,瞬間煙消云散。他知道陳默說的是事實。那種人的怨毒,他今天已經領教過了。
“那……我們該怎么辦?”衛戰下意識地問道,他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地,將眼前的這個男人當成了主心骨。
“休息,補充體力。天亮前我們就走。”陳默將手槍別回腰后,又從物資堆里拿起一瓶水,擰開,遞給了衛戰,“你先喝。然后把你和你女兒的情況跟我說說,越詳細越好。我想知道,我救回來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話很直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像是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價值。
但衛戰沒有絲毫反感。他知道,在這片廢土上,信任是最廉價也最致命的東西。對方的謹慎,才是對自己和女兒生命的負責。
他接過水,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干裂的喉嚨,讓他稍微鎮定了一些。
他看著不遠處熟睡的女兒,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往。
“我……我以前是個農業工程師,在城里的一個農業科技公司上班,主要是研究無土栽培和水培技術。我妻子是我的同事……災變來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運氣好,躲在家里,靠著囤積的物資活了下來。”
衛戰的聲音很低沉,充滿了回憶的苦澀。
“后來,物資耗盡了,城市也越來越危險。我們聽說東邊有一個叫‘方舟’的幸存者聚居地,就想過去碰碰運氣。結果在半路上,我們遇到了襲擊……我妻子她……她為了保護囡囡……沒了。”
他的聲音顫抖著,停頓了許久。
“我帶著囡囡一路逃,最后躲進了那棟居民樓。我以為那里夠偏僻,夠安全,沒想到……還是被‘禿鷲’的人盯上了。他們想搶我最后剩下的食物,還看中了我的專業,想讓我給他們當牛做馬,去研究什么變異植物的種植……我不肯,他們就把我們困死在了樓上。”
衛戰一口氣說完,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陳默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也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的腦海里,卻響起了一個冰冷的、機械的提示音。
【叮!】
【檢測到特殊人才:衛戰】
【職業:農業工程師(B級),兼通基礎機械維修(D級)】
【人才稀有度:B 】
【生存意志:A-(因女兒存在而大幅提升)】
【觸發臨時任務:結盟的契機】
【任務描述: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文明的火種需要協作才能延續。在廢土上,一個可靠的、擁有專業技能的盟友,價值無可估量。與衛戰達成初步合作協議,邀請其加入你的生存團隊,為你的庇護所增添關鍵的技術力量。】
【任務獎勵:1.初級凈水技術圖紙;2.高效土壤改良劑配方;3.系統積分150點。】
陳默的眼神微微一動。
農業工程師?還會修東西?
這簡直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他的庇護所,最缺的是什么?不是武力,不是食物的種子,而是能讓那些種子,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生根發芽,能讓那些壞掉的設備重新運轉起來的——技術!
他一直在考慮如何改良庇護所周圍的土壤,如何建立一個穩定可靠的灌溉和凈水系統。這些事情,光靠他一個人摸索,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和精力,還不一定能成功。
而現在,一個現成的專業人才,就坐在他面前。
系統發布的任務獎勵,更是讓他無法拒絕。凈水技術、土壤改良劑,這都是他目前最急需的東西!
陳默看向衛戰,目光中多了一絲審視和算計。
他開始權衡利弊。
接納衛戰父女,意味著要多養兩張嘴,尤其是一個孩子,在廢土上幾乎等同于累贅。這會消耗更多的資源,帶來更多的風險。
但是,收益同樣巨大。一個農業工程師,能將他庇護所的生存潛力,提升不止一個檔次。從長遠來看,這筆投資,穩賺不賠。
而且,衛戰有囡囡這個軟肋。一個為了女兒能拼上性命的父親,某種程度上,比孤身一人的亡命徒更可靠,因為他有底線,有必須守護的東西。
片刻的思索后,陳默做出了決定。
他從地上站起來,走到衛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衛戰。”
“啊?”衛戰茫然地抬起頭。
“我給你提供一個選擇。”陳默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宣布一項交易條款,“我有一個安全屋,有食物,有水,有武器,能抵御大部分的危險。我可以讓你們父女倆住進去,并且保證你們的安全。”
衛戰的眼睛猛地亮了,他激動地就要站起來:“真的嗎?你……”
“別急著高興。”陳默抬手,打斷了他,“我不是慈善家。我救你,是因為你還有用。我需要你的技術,我的安全屋需要一個會種地、會改良土壤、會修理機器的工程師。作為交換,我負責戰斗和安全。你,還有你的女兒,就能活下去。”
這番話,冰冷、現實,卻又充滿了無法抗拒的誘惑。
陳默沒有說什么“我們一起努力”、“共創未來”之類的廢話,他只是**裸地擺出了一場交易。
我用武力,換你的技術。
我用庇護,換你的勞作。
這才是廢土之上,最堅實可靠的盟約。
衛戰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卻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人都更冷酷、更強大的男人。他從對方的眼睛里,看不到憐憫,看不到同情,只看到了絕對的理性和不容置疑的實力。
但這,反而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
一個虛偽的善人,可能會在下一秒就為了利益背叛你。而一個冷酷的交易者,只要你還有價值,他就會遵守契約。
衛戰緩緩低下頭,看了一眼裹在衣服里,睡得正香的女兒。她的小臉上,眉頭還微微蹙著,似乎在夢里還在經歷著之前的恐懼。
只要能讓囡囡活下去。
只要能讓她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長大,不用再擔驚受怕,不用再挨餓受凍。
別說是當工程師,就算是當牛做馬,他也心甘情愿。
“好。”
衛戰抬起頭,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和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后的堅定。
“我答應你。我跟你干。從今天起,我的技術就是你的。只要能讓囡囡活下去,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說著,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想要對陳默伸出手。
陳默卻沒有與他握手的意思,他只是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口頭協議。
【叮!】
【任務“結盟的契機”已完成。】
【獎勵發放中……】
【恭喜宿主獲得:初級凈水技術圖紙x1,高效土壤改良劑配方x1,系統積分150點。】
一瞬間,大量的知識和數據涌入了陳默的腦海。
【初級凈水技術圖紙】:利用常見的砂、石、炭、布料等材料,構建多層物理過濾與吸附裝置,可有效去除水中的懸浮物、雜質及部分異味,大幅提升地表水的飲用安全性。
【高效土壤改良劑配方】:利用草木灰、腐殖質、特定微生物菌群(需系統兌換或自行培養)進行混合發酵,可快速改善貧瘠土壤的酸堿度與肥力,適用于小規模種植。
陳默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滿意神色。
他將一根能量棒和一罐罐頭扔給衛戰:“吃掉,恢復體力。我們休息三個小時,凌晨四點準時出發。在黑狗反應過來之前,我們必須回到我的地盤去。”
“你的地盤……離這里遠嗎?”衛戰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問道。
“不遠,但路不好走。”陳默靠在巖石上,閉上了眼睛,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并未真正睡去,“記住,從現在開始,我們是一個團隊了。團隊的第一個規矩就是,行動的時候,一切聽我指揮。有意見可以提,但命令必須執行。做得到嗎?”
“做得到!”衛-戰毫不猶豫地回答。
廢土的夜,依舊寒冷而漫長。
但對于衛戰來說,這個夜晚,他第一次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曙光。
他看了一眼那個如雕塑般靠著巖石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將最后一口能量棒咽下,然后默默地拿起繳獲來的步槍,走到了凹地的入口處,笨拙地承擔起警戒的任務。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不再是一個朝不保夕的難民。
他是一個團隊的成員,一個父親,更是一個擁有了希望的工程師。
新的生活,從這個劫后余生的寒夜,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