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姨媽絲娃娃。”
陳品對著鏡頭,慢悠悠地吐出這五個字。
他此刻還沒意識到,自己究竟點(diǎn)燃了一場怎樣瘋狂的“人民戰(zhàn)爭”。
從酒店后廚出來,陳品一手提著他那罐“飛升靈液”,一手拎著那袋“黃金脆骨”,身后跟著扛著穩(wěn)定器的林晚,姿態(tài)悠閑地走向路邊。
然而,剛走到街角,他的腳步就僵住了。
前方,楊姨媽絲娃娃店的門口,人頭攢動,密不透風(fēng)。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頂流明星空降,搞突擊粉絲見面會。
那些人無一例外,全都高舉著手機(jī),屏幕上清一色是“品一口”的直播間界面,熒光匯聚成了一片海。
“我靠!”
陳品咂了咂嘴,下意識地拉著林晚后退了一步。
“這陣仗,比上次在綿陽被黑心老板堵門還夸張。”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一個眼尖的,已經(jīng)發(fā)出了撕裂空氣的尖叫。
“品神!他在那兒!”
“轟——!”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深水炸彈的魚塘,瞬間沸騰。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我的豬油!我的油渣!你們誰也別跟我搶!”
“品神!我是你十年老粉啊!看我一眼!”
陳品眼皮狂跳,二話不說,拉著林晚扭頭就跑。
開玩笑,這要是被圍住,別說豬油了,他身上這件剛換的T恤都可能被當(dāng)成“圣物”給扒了!
“快快快!林晚,發(fā)揮你戰(zhàn)地記者的實力!掩護(hù)我撤退!”
林晚扛著幾十斤的設(shè)備,跑起來臉不紅氣不喘,鏡頭穩(wěn)得可怕,甚至還有空回頭給追逐的人群一個特寫,嘴里還不忘吐槽。
“品…品哥,你…你這算不算…自作自受?”
兩人在小巷里七拐八繞,眼看就要甩掉大部隊,一道人影忽然從側(cè)巷猛地沖出,一個急剎車穩(wěn)穩(wěn)停在陳品面前。
那是個穿著籃球服、背著雙肩包的男生,滿頭大汗,雙手撐著膝蓋,正呼哧呼哧地劇烈喘息。
“品…品神……我…我可逮到你了……”
男生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漲得通紅,看樣子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一路狂奔而來。
陳品看著他,反而樂了。
“行啊,兄弟。”
“你這爆發(fā)力,不去參加奧運(yùn)會短跑,真是屈才了。”
“我…我是…是旁邊六盤水職院的…看了你直播…直接從…從宿舍樓沖下來的……”男生緩過勁來,激動得語無倫次,“品神,我不要豬油,也不要油渣,我就想問問,你那個‘乾坤造化爐’,用我們宿舍那種三百瓦的限電小爐子,能…能飛升嗎?”
這個問題,直接把陳品給問懵了。
直播間里,更是笑成了一片海洋。
【哈哈哈哈!這位同學(xué),你真是個人才!格局打開了屬于是!】
【三百瓦的微波爐?那煉的不是豬油,是道心!煉的是一種‘只要不放棄,早晚能聞到味兒’的堅韌精神!】
【品神,快回答他!我們?nèi)奚岫嫉戎愕拇鸢改兀∥覀円呀?jīng)湊錢買了一塊豬板油了!】
陳品看著男生那雙燃燒著求知火焰的眼睛,忍著笑,清了清嗓子。
他上前一步,一本正經(jīng)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兄弟,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法寶的強(qiáng)弱固然重要,但更關(guān)鍵的,是使用者的道心。”
“三百瓦,有三百瓦的煉法。”
“雖然火力微弱,但勝在綿長持久,更考驗對火候的精微掌控,此乃‘水滴石穿’之道,非大毅力者不可為。”
“本座看你骨骼驚奇,面帶慧光,正是修煉此等法門的絕佳材料。”
“這罐‘飛升靈液’和這袋‘黃金脆骨’,就贈予你這位有緣人,助你早日得道!”
說著,他鄭重其事地將手里的豬油和油渣,塞進(jìn)了男生的懷里。
男生抱著那兩樣“洞府秘寶”,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眼眶都紅了。
他對著陳品深深鞠了一躬。
“多謝掌門傳法!弟子……弟子這就回去閉關(guān)!”
說完,他抱著豬油,轉(zhuǎn)身又如一陣風(fēng)般沖進(jìn)了巷子,消失不見。
【我靠!真送了啊!我酸了!我為什么不在水城!】
【這位同學(xué),等你飛升成功,記得開直播啊!我們都去給你刷火箭!】
解決了“尋寶”活動,陳品總算是在聞訊趕來的店家老板的幫助下,擠進(jìn)了那家小小的“楊姨媽絲娃娃”店。
店面不大,就是那種最常見的街坊小店,幾張簡單的桌椅,墻上貼著發(fā)黃的菜單,但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食物淡淡的清香。
陳品一坐下,林晚就熟練地架好了設(shè)備,重新開啟了直播。
“家人們,我回來了。”
陳品對著鏡頭,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
“水城人民的熱情,實在是……太頂了。”
“我感覺我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現(xiàn)實版的釜山行。”
【品神你還說!都是你搞的事!現(xiàn)在我們學(xué)校論壇都炸了,全都在討論那個抱著豬油跑回宿舍的‘飛升哥’!】
【別扯淡了,快上菜!我等得花兒都謝了!】
“別急別急。”
陳品擺了擺手,點(diǎn)開了“美食懸賞令”的后臺。
“咱們先來看看,是哪幾位‘伯樂’,把咱們引到這個寶藏小店來的。”
“后臺數(shù)據(jù)顯示,這家‘楊姨媽絲娃娃’,總共收到了189條有效推薦,嘿,人氣不低啊。”
他滑動著屏幕,念了起來。
“第一位,ID叫‘不吃折耳根會死星人’的家人說:‘品神,你一定要來嘗嘗楊姨媽的絲娃娃!她家的蘸水,是我在水城喝過最正宗的!那酸湯,不是醋兌的,是正兒八經(jīng)發(fā)酵的!我每次回老家,下飛機(jī)第一件事就是拖著行李箱來這兒,不吃一頓,感覺這趟家都白回了!’”
“第二位,ID叫‘減肥明天再說’的家人推薦理由更簡單粗暴:‘好吃!便宜!管飽!三十塊錢,你能吃到懷疑人生!我一個一百八十斤的壯漢,每次都被那些素菜絲給干趴下!’”
陳品念得繪聲繪色,直播間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好了,感謝以上一百八十多位家人們的推薦。等我品嘗之后,要是真不錯,獎金少不了你們的。”
他放下手機(jī),進(jìn)入了他最擅長的“品一口小課堂”環(huán)節(jié)。
“在開吃之前,我先給沒吃過的家人們簡單科普一下,什么叫‘絲娃娃’。”
“你們看這個名字,絲,娃娃。顧名思義,就是用絲線一樣細(xì)的菜絲,像包小娃娃一樣包起來吃。”
“這玩意兒,可以說是黔州版的‘手抓餅’,也可以說是西南地區(qū)的‘taCO’。”
“但它比手抓餅精致,比taCO更考驗?zāi)愕膭邮帜芰Α!?/p>
“它的核心,由三部分構(gòu)成。第一,是‘皮’。”
他話音剛落,一個系著圍裙,頭發(fā)花白但手腳利落的阿姨,端著一個竹制的圓形托盤走了過來。
“帥哥,你們的絲娃娃來了。”
這就是楊姨媽本人了。
她把托盤往桌上一放,動作干脆。
林晚立刻給了個大特寫。
只見那托盤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幾十個小小的白色碟子。
每個碟子里,都裝著一種切得極細(xì)的菜絲。
綠豆芽、海帶絲、黃瓜絲、胡蘿卜絲、折耳根、脆哨、花生碎、腌蘿卜……五顏六色,琳瑯滿目,仿佛一個微縮的蔬菜宇宙。
而在這一圈菜絲的中央,放著一疊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小圓餅。
“家人們,看到了嗎?這就是皮。”
陳品用筷子尖輕輕挑起一張。
“學(xué)名叫‘米皮’,用大米磨成漿,在特制的平底鍋上烙出來的。好的米皮,要薄而不破,韌而不硬,能隱約透出后面的光。”
“第二,就是這些‘餡兒’。”
他用筷子在那些菜碟上掃了一圈。
“絲娃娃的靈魂,就在于這個‘多’字。少則十幾種,多則三四十種。你想吃什么,就往里加什么,自由度極高。每一口,你都可以創(chuàng)造出獨(dú)一無二的味道。”
【我靠!這也太豐盛了吧!選擇困難癥要犯了!】
【這哪是吃飯,這簡直是在做手工啊!】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叫‘娃娃’了,包之前,你得先給它選好今天穿什么顏色的衣服!】
“最后,也是最關(guān)鍵的,就是‘湯’。”
陳品指著楊姨媽同時端上來的一個小石鍋。
鍋里,是紅亮亮的湯汁,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一股酸香撲鼻而來。
“絲娃娃的蘸水,千變?nèi)f化。但萬變不離其宗,就是這口酸湯。”
“它不是讓你喝的,而是你包好‘娃娃’之后,要舀一勺灌進(jìn)去的。”
“這一勺湯,就是點(diǎn)睛之筆。它能瞬間激活所有菜絲的鮮味,讓整個‘娃娃’在你的嘴里,活過來。”
腦海里,小饞貓那急不可耐的蘿莉音已經(jīng)開始敲鑼打鼓了。
【凡人!你廢話怎么這么多!又是皮又是餡兒又是湯的,本神都聽困了!快點(diǎn)包起來吃啊!再不吃菜都要涼了!】
“知道了知道了,這就給你投喂。”
陳品在心里懶洋洋地回懟,
“急什么,鋪墊也是享受的一部分,真是個沒文化的饞鬼。”
他拿起筷子,動作優(yōu)雅地夾起一張薄薄的米皮,小心翼翼地攤在手心,仿佛那不是一張米皮,而是一方精致的絲綢手帕。
他對著鏡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用一種近乎詠嘆調(diào)的語氣說道:
“好了,家人們,理論課到此結(jié)束。”
“接下來,請欣賞一位優(yōu)雅的紳士,如何享用他的——”
他故意一頓,目光掃過桌上琳瑯滿目的菜絲,最后鄭重地宣布:
“——黔式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