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國安局東海分部,數(shù)據(jù)情報中心。
巨大的弧形電子屏上,正在無聲地播放著一段來自海外的、經(jīng)過處理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晃動而模糊,只能看到幾個黑影在一棟廢棄的建筑里激烈交火。
錄像的結(jié)尾,行動失敗,目標逃脫。
蕭然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任務(wù)評估:失敗”的紅色大字,整個指揮中心里,只有她一個人。燈光很吝嗇,只在她頭頂投下一小片光暈,將她籠罩其中,周圍的一切,都隱沒在冰冷的黑暗里。
這里安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混雜著服務(wù)器機柜里風(fēng)扇低沉的、永不停歇地嗡鳴。
她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拇指,反復(fù)摩挲著左手手腕內(nèi)側(cè),那道在潔白肌膚上顯得格外突兀的、淺粉色的舊疤痕。這是一個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習(xí)慣性動作,只在她極度疲憊或內(nèi)心承壓時才會出現(xiàn)。
又搞砸了。
一句無聲的自嘲,在她心底響起。
這次海外的行動并非由她指揮,但她負責(zé)了前期的情報分析。失敗的評估報告,就像一記無聲的耳光,抽在她引以為傲的“絕對專業(yè)”上。
她痛恨失敗。
更準確地說,是恐懼。
“滴——滴——”
桌上那部紅色的加密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尖銳的電子音劃破了深夜的死寂。
蕭然拿起電話,只聽了三秒鐘,她那雙因熬夜而略顯疲憊的眼睛里,瞬間閃過一道銳利如刀的精光。
“目標出現(xiàn)了?”她的聲音恢復(fù)了一貫的冰冷和干脆。
電話那頭,是她下屬,技術(shù)組長老K的聲音:“是的,組長。我們追蹤的那個與‘華芯案’做空資金鏈有關(guān)的外圍操盤手,代號‘漁夫’,他的手機信號剛剛在黃浦區(qū)的一家24小時書店里短暫開機了!”
“地址。”蕭然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站起身,開始穿戴她放在椅背上的戰(zhàn)-術(shù)裝備。
“復(fù)興東路,‘渡口舊書店’。”
聽到這個名字,蕭然扣緊戰(zhàn)術(shù)腰帶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的眼前,仿佛閃過一幅畫面——午后的陽光,懶洋洋的貓,空氣中彌漫著舊書頁和咖啡混合的香氣。那是她內(nèi)心深處,那個屬于“不完美”的、煙火氣的夢。
僅僅一秒鐘的恍惚,她的眼神就重新變得堅硬如鐵。
“讓B隊在五分鐘內(nèi)到預(yù)定地點集結(jié),封鎖所有出口。”她一邊快步向外走,一邊冷靜地下達指令,“A隊待命,隨時準備支援。”
“是!”老K在電話那頭應(yīng)道,“組長,要不要讓行動隊的兄弟們直接沖進去?對方可能有武器,很危險!”
蕭然走到裝備室門口,從墻上取下一把最新式的9毫米口徑手槍,熟練地檢查彈匣,上膛。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感到一絲心安。
“不用。”她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控制欲,“他只是條小魚。動靜太大,會驚動他背后的鯊魚。”
她頓了頓,對著鏡子,將一頭干練的馬尾重新扎緊,眼神冰冷。
“我親自去。”
……
凌晨兩點的“渡口舊書店”,是這座不夜城里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店里的光線昏暗,高聳到天花板的書架,像一座座沉默的迷宮,將不大的空間切割得錯綜復(fù)雜。空氣中,確實彌漫著蕭然想象過的,那種舊書頁和灰塵混合的獨特氣味,但此刻,這味道卻讓她感到一絲莫名的壓抑。
這家店之所以24小時營業(yè),是因為老板娘帶著她那個患有自閉癥的兒子,就住在書店二樓的閣樓上。對那個孩子來說,這個安靜得幾乎沒有客人的深夜書店,是他唯一的安全港灣。
一個穿著米色風(fēng)衣、戴著金絲眼鏡的女人,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正是偽裝成普通白領(lǐng)的蕭然。
她進來后,沒有立刻四處張望,而是像一個真正的顧客一樣,徑直走到暢銷書區(qū)域,拿起一本書,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閱起來。但她的余光,卻像最高精度的雷達,無聲地掃過店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張面孔。
她的大腦,在以恐怖的速度運轉(zhuǎn)著。
吧臺后面,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在打盹,那是老板娘。在吧臺旁邊的小地鋪上,一個穿著藍色奧特曼睡衣的小男孩,正抱著一個舊舊的奧特曼玩偶,安靜地翻著一本畫冊。
蕭然的目光,在那個孩子身上,多停留了零點五秒。
最終,她的視線,鎖定在了書店最深處,那個靠近消防通道的角落。
一個穿著黑色夾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正背對著她,假裝在翻閱一本厚厚的歷史書。他的姿態(tài)看似放松,但他放在書架上的那只手,手指卻在不規(guī)律地、神經(jīng)質(zhì)地敲擊著。
更重要的是,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半開的背包,從縫隙里,能看到一個信號屏蔽器的天線頭。
就是他,“漁夫”。
蕭然緩緩地合上手中的書,放回原位。她沒有驚動任何人,而是轉(zhuǎn)身,朝著另一個方向的書架走去,腳步輕盈得像一只貓。
她在和目標之間,隔著一排高大的書架,慢慢地、平行地移動著。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排排沉默的書籍。
但一場無聲的心理戰(zhàn),已經(jīng)拉開了序幕。
蕭然能感覺到,對方也發(fā)現(xiàn)她了。那個男人敲擊書架的手指,停了。
他在等。
等她先動手。
蕭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最擅長的,就是比對手更有耐心。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仿佛真的在認真挑選一本書。
一分鐘……
兩分鐘……
壓抑的寂靜,幾乎讓空氣凝固。
終于,那個代號“漁夫”的操盤手,先沉不住氣了!
他猛地將手中的書砸在地上,發(fā)出一聲巨響!然后,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轉(zhuǎn)身就朝著身后的消防通道沖去!
“行動!”蕭然的聲音,冷靜地在所有隊員的耳機里響起。
早已埋伏在書店外和消防通道后門的B隊隊員,瞬間破門而入!
“不許動!警察!”
“漁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看到前后門被堵死,知道自己已經(jīng)插翅難飛。
絕望,讓他變得瘋狂!
他沒有束手就擒,而是從懷里,猛地掏出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
他沒有沖向蕭然,也沒有沖向那些沖進來的警察。
他轉(zhuǎn)身,一個箭步,沖向了那個最無助、最沒有反抗能力的目標——
那個穿著奧特曼睡衣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男孩!
“小心!”蕭然的瞳孔,在這一刻,猛地收縮到了極致!
但一切都太晚了。
“漁夫”一把揪住那個孩子,鋒利的匕首,瞬間抵在了孩子稚嫩的脖子上!
“都別過來!”他嘶吼著,情緒激動到了極點,“不然我殺了他!”
老板娘被驚醒,看到這一幕,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當場就嚇暈了過去。
而那個自閉癥的孩子,他似乎無法理解發(fā)生了什么,也沒有哭喊。他只是因為恐懼和無法表達,喉嚨里發(fā)出一陣急促的、類似哮喘的“嗬嗬”聲,雙手死死地、死死地抱住懷里那個舊舊的奧特曼玩偶,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世界。
那陣“嗬嗬”聲,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一下,捅開了蕭然記憶深處那扇塵封已久、通往地獄的大門!
嗡——!
她的腦袋里,一片空白。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