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先生。”
“屠嬤嬤。”
“楊先生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明白,這件事情一旦敗露,最想要你死的就是于家。”
“楊某……明白。”
“那就好,于公子之死是誰也不愿意看到的。可死者已矣,我們家纏枝姑娘還是一個花季少女,就這么磋磨了一生的話,老身于心何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屠老太太嘆了口氣,舒展了一下眉眼,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加慈祥。
“好在,這件事對你楊先生來說也不吃虧,我們姑娘一旦有了子嗣,她在于家就能站住腳,那時對你也會有莫大的好處。你想,往后有于家長房少夫人暗中照拂著,你在于家還怕不能飛黃騰達嗎?”
楊燦一臉的患得患失,猶豫道:“楊某明白,這對楊某來說,的確是一樁天大的好機緣。只是……此事一旦敗露,咱們可都是死路一條啊。以于家的勢力,楊某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
屠老太太微微一笑,打斷了他的話:“于公子和我家姑娘尚未圓房的消息,就只有老身、索姑娘和她的貼身丫鬟青梅知道,只要咱們四個人不說,又怎么可能敗露呢?正所謂富貴險中求,楊先生,這個機會,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嗎?楊燦心中一寬。
楊燦表現出來的這種既想要又恐懼的反應,完全在屠嬤嬤的預料當中。
她就知道,楊燦一定會在半推半就之間屈服。
一個絕色佳人的誘惑和一個魚躍龍門的機會,又有哪個男人能夠抵擋?
更何況楊燦唯一的退路就是死。
“很好,楊先生,你要清楚,你的性命前程,完全取決于纏枝姑娘能否在于家立足。而纏枝姑娘能否在于家立足,則取決于你是否能讓她懷上一個孩子。所以,從今兒開始,你每天晚上都過來吧。”
“啊?每天晚上嗎?”楊燦聽了大感意外。
他還以為就昨天夜里那一回呢,他甚至以為事了之后,馬上就會有人過來殺他。
所以悲憤加絕望……當時他可是鉚足了勁兒,站起來蹬的……
那時候的他就一個想法,你讓我無路可走,我就在你這兒鑿開一條血路。
如今聽屠嬤嬤這番話的意思,似乎在抵達于家之前,他都不會有殺身之禍……
“不錯,纏枝姑娘必須懷上一個孩子!而你們的機會,就只有前往天水的這一路之上。”
“是……,楊某明白了。”
楊燦答應著,如此一來,他尋找破局之法的時間又寬裕了很多,這還真是一個好消息。
對于楊燦沒有過多的糾結便答應下來,屠老太太甚覺滿意。
楊燦這個人選果然很好。
一個聰明人才適合參與她的計劃,因為聰明人才會權衡利弊,才會懂得取舍。
但是這個人又不能太聰明,因為不太聰明才能被她利用,才會被她所畫的大餅誘惑。
楊燦顯然就是她心中這樣一個理想的人選,所以當索纏枝含羞選定楊燦做為替身新郎時,屠嬤嬤并沒有提出反對。
敲打完了楊燦,屠嬤嬤就放心地走開了,她并不擔心楊燦會向索家人坦白此事。
楊燦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經過屠嬤嬤方才這番敲打,他愈發覺得,在整個借種計劃中,屠嬤嬤才是主使者,可屠嬤嬤的動機是什么呢?
既然屠嬤嬤才是主導者,那么不舍得放棄這段聯姻的,恐怕不是索纏枝這個未亡人,而是索家吧?
然而索家明明比于家的勢力更加強大,為何不惜以如此手段,也要維持和于家的這段聯姻?
楊燦成為于承業的幕客才不過半年多的光景,他剛剛熟悉和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就開始著手籌備兩姓聯姻了。
兩大豪門聯姻,其典儀之隆重不亞于兩國和親,楊燦整日埋頭于那些典章儀程之中,竟是一直沒有機會去了解其他的事情。
可現在,他迫切需要了解關于索、于兩家更多的事情……
忽然,楊燦的目光落在了坡下人群中一道異常高大的人影身上。
他的雙眼頓時一亮,也許從那個人口中,他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想到這里,楊燦撣了撣他那襲圓領襕衫的褶皺,又正了正他的皂色折角巾,便向坡下走去。
于家的迎親隊伍就駐扎在坡下,而坡上則是索家人的活動范圍,兩邊涇渭分明。
此番聯姻,對索家而言完全就是下嫁,所以索家的人在面對于家人時,總有一種上位者的優越感。
這種高傲與疏離,從他們扎營的布局上也能看出幾分端倪。
下坡時,楊燦感覺一雙大腿微微有些酸脹,昨夜三顧茅廬、跋山涉水的,看來是有些累到了。
坡下營地里,于家人正在生火造飯,所有的人興致都不高,氣氛顯得異常沉悶,其中“豹子頭”程大寬的神情尤其落寞。
忽然,豹子頭看到了從坡上走下來的楊燦,頓時心中一喜,急忙快步迎了上去。
“楊先生回來啦!索家那幫人咋把你留了一晚上撒,莫給你使絆子吧?”
一見楊燦,豹子頭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豹子頭程大寬是于家長房的侍衛統領,此人生得高大威猛,寬鼻闊口,一對濃黑粗重的眉毛,胡須雜亂如鋼針,其形貌神韻,酷似徐錦江扮演的豹子頭雷豹。
巧了,他的綽號,就叫“豹子頭”。
楊燦曾經親眼見過,這位豹子頭只用拇指和食指就把一枚鵝卵石捏的粉碎,這樣的指功若是用來鎖喉,其結果如何?楊燦也曾見過他并不借力助跑,只是近乎旱地拔蔥似的一跳,就從并列的四匹馬的馬背上騰空而過。
可就是這樣一位身懷絕技的大高手,如此威武霸氣的一副好賣相,此時面對楊燦,竟然哈腰賠笑,儼然是一只滿臉諂媚的豹子。
自從于承業遇刺身亡,豹子頭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是于家長房的侍衛統領,長房大少爺遇刺身亡,他又豈能脫得了干系?
可事實上,他還真的冤。因為于公子遇刺的地方是營地的中心地帶,那里是由索家人負責的,他們于家人根本接近不了。
然而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就怕閥主不跟他講理啊。
眼見楊燦被索家人請去了整整一夜,豹子頭不免就胡思亂想起來。他擔心索家是要聯手楊師爺一起諉過于他,心中自然十分緊張。
楊燦輕輕搖頭道:“多謝程統領關心,索家人并沒有難為我。少夫人找我去,只是向我詢問公子的一些善后事宜。”
豹子頭瞪大眼睛,急急問道:“那楊先生您怎一夜未歸呢?啥事這么纏人?”
楊燦嘆了口氣,道:“少夫人尚未正式過門,公子爺就死了,少夫人她自然是郁郁寡歡。楊某見了心有不忍,所以使盡渾身解數,苦苦解勸了半宿,這才讓少夫人想通了一些。”
豹子頭一聽,心里頭更毛了。
你要說少夫人哭成個淚人兒,我信!
可你說你勸了她半宿?
我呸!你糊弄鬼呢!
少夫人是啥身份?用得著你個大老爺們兒半夜三更地勸她?
編謊你也要編個像樣兒的撒,這不成心叫我心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