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后含笑看著摘月,并沒有先說自己的病情,而是招呼她坐下,“陛下可曾嚇到你?”
她聽聞兩名幼童將皇榜弄下來,還在好奇是哪家有這個膽子,得知是摘月與杜荷,也就解惑了。
摘月坐在她對面,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說了那么多好聽的話,可是陛下嚇唬人。”
秋嵐影:……
她有些搞不懂現在的孩子,面前這位小道童的舉動與言行有些不一致,按理說應該向皇后殿下道歉,怎么出口就是告狀。
“陛下確實不能無故嚇唬孩子!”長孫皇后淺笑點頭。
“……好吧,誰讓陛下是您的丈夫,您就護著他吧。”摘月兩手一攤,唉聲嘆氣,“咱們還是先說正事,聊聊您的病吧,否則我擔心陛下急的上躥下跳。”
長孫皇后:……
秋嵐影眼皮直跳,面前這個小童到底是哪家孩子,怎么如此大膽!
陛下天潢貴胄,龍章鳳姿,豈能用“上躥下跳”這種詞來形容他。
長孫皇后將她的話消化以后,哭笑不得,當即逗弄道:“那么,摘月小神醫,要不要本宮將太醫請來,讓你了解清楚。”
摘月搖頭,老實道,“我又不會醫術,太醫說的那些話,估計也并不明白。”
“呵……咳!呵呵。”長孫皇后又樂起來,同時喉嚨的癢意沒有壓制住,又咳又笑,有些狼狽。
“殿下!”秋嵐影一驚,連忙上前,小心翼翼給她拍著背。
誰知長孫皇后的咳聲密集,一時間竟然有些喘不過來氣。
“快拿湯藥來!”秋嵐影高聲喊道。
一名宮女從偏殿冒出,手上端著一碗冒著淺淺熱氣的黑色湯藥。
摘月見狀,退到一邊,看著長孫皇后服完湯藥,咳聲漸漸就止住了。
過了一會兒,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背著藥箱著急忙慌跑進來,見長孫皇后面色安穩,面上松了一口氣,用大袖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向長孫皇后行禮,“臣孫明濤,參見皇后!”
“孫老免禮!”長孫皇后虛虛一抬手,“本宮并無大礙,孫老不必擔心。”
孫老躬身道:“還請皇后再忍些時日,臣的侄兒還差兩日就到達長安,他的醫術比老夫好數倍,定能治愈您的病。”
長孫皇后:“孫老太過自謙了,本宮清楚自己的病,孫老不必妄自菲薄。”
孫老聞言,只得嘆了一口氣,他沒有自謙,比起他那位侄兒,自己即使學了一輩子醫,還是不及對方六成。
為了安心,孫老又給長孫皇后診脈,確定無誤后,心里才放松下來,余光瞥到一旁目不轉睛看著他的摘月,看清對方的衣著,對她的身份已然明了。
今日之前,他還以為宮外的金榜會是他侄兒的囊中之物,擔憂那人開口太過狂妄,惹陛下心煩,誰知今日卻被一名幼童給揭了,還是道家小童,若是皇后的病真的好了,民間不知道會折騰出何種逸聞。
摘月眨巴眨巴大眼,乖乖道:“老先生好!”
“好!”孫老眼角笑紋蕩開。
這般乖巧的孩子,真是不錯。
摘月小步往他那邊挪了一下,目露好奇,“孫老先生,你剛剛說的人是誰啊?”
以李世民對長孫皇后的擔憂與在乎,若是知道有這樣一個神醫,就是用綁的也要將人綁過來。
要么是對方現在名聲不顯,要么對方綁不過來。
旁邊一名宮女插話道:“小道士,難道你擔心那人搶你的活?可是你剛剛也說了,自己不會醫術。”
摘月聞言,挺胸道:“我可貪生怕死了。俗話說,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大夫!”
宮女半張著嘴。
此話讓她無法反駁。
長孫皇后側身忍笑。
秋嵐影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擔心她如之前那般。
孫老大手捋著銀白的胡須,朗聲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幾人正說這話,忽而門外傳來兩聲稚嫩的呼喚。
“阿娘!”
“阿娘!你沒事吧!”
……
摘月下意識回頭,就見一胖一瘦兩名男童跑了進來,一個瘦黃瓜,一個矮冬瓜,當然也不是說高一些的男童瘦,而是與身邊那個圓滾滾的相比,他就是瘦了。
長孫皇后含笑道:“靈猊、青雀來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跑到長孫皇后面前,乖乖喊了聲“阿娘”。
摘月了然,這兩人就是李世民與長孫皇后的兩個兒子,大兒子李承乾,二兒子李泰。
李承乾:“阿娘,我聽宮人說,你病情嚴重了,你現在還難受嗎?”
李泰想要沖進長孫皇后的懷里撒嬌,被李承乾扯開,頓時癟著嘴,“阿娘,你看大哥!”
李承乾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你多重,阿娘多重,不怕將阿娘給壓壞了。”
“……哦。”李泰看了看自家母親清瘦的肩膀,看了看自己圓乎乎的胳膊,低頭看不到腳尖的小肚子,下意識吸了吸肚子,發現還是很胖,頓時耷拉著肩膀,“阿娘,阿耶說,等我長大就不胖了,你再等等。”
長孫皇后笑著點了點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兩個孩子坐到身邊。
摘月則是聳了聳肩。
據她所知,小胖子長大后,就變成大胖子。
看在李泰年歲還小的份上,她就不打擊他了。
李承乾、李泰注意到在殿內分外違和的摘月,頓時來了興致。
李泰指著她,“阿娘,就是這人揭了金榜嗎?我聽說他會飛天遁地,真的嗎?”
摘月迷惑臉,聽誰說的。
她在李世民面前都沒有這般扯。
長孫皇后摸了摸他的頭,“莫要胡說,她是你父皇請進宮給我解悶的,你莫要為難摘月。”
再者,雖說李泰比摘月年齡大,但是不一定有摘月聰明,重要的是,摘月的擔子也大。
“阿娘以前認識他? ”李泰頓時警惕起來,小手指著摘月,越看越覺得她長得討厭,噘著嘴道:“阿娘就別騙我了,我明明聽說揭榜之人是為了給你看病的,他如果不會看病,要他有何用,干嘛養在宮里。”
他想說將人拖出去砍了,但是怕阿娘生氣。
長孫皇后無奈:“ 青雀。”
李泰扭頭哼了一聲,小眼睛囂張地望著摘月。
李承乾見李泰吭聲了,沒說話,不動聲色地打量摘月,猜測對方的身份。
無緣無故,阿耶不可能將一個陌生孩童帶到阿娘的宮殿,尤其阿娘現在還病著,所以一定發生了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孫老等人不吭聲,好奇摘月如何應對李泰的敵意。
摘月聞言,對著李泰禮貌笑了笑,拍了拍小手,“小皇子真是孝順!居然有擔子讓我這么小的孩子給長孫皇后治病,我都不敢對自己出手……佩服!佩服!”
現場霎那間變得安靜。
孫老、秋嵐影等人一頭黑線。
李泰張大嘴巴,一時無言,他察覺到不對,但是暫時說不出反駁的話。
李承乾則是點點頭,這小孩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長孫皇后:……
摘月見一屋子人就不吭聲,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最后目光落到看似最和善,與現場眾人關系最淺的孫老身上。
等一下,姓“孫”!
能被這么一個醫術高超的矍鑠老者推崇,還是他的侄兒,說明也姓“孫”。
不會是傳說中的藥王孫思邈吧。
想到此,摘月滿臉放光,“孫老先生,你的侄兒是姓孫,名思邈嗎? ”
孫老面上閃過一絲詫異,“沒錯。”
當年,太上皇知道思邈醫術高超,想要召他進宮當太醫,被他給拒絕了,為了家族發展,他這把老骨頭就來了,還好平日也算安逸,因為這個意愿,思邈一直以為他代他受罪,平日最是驕傲之人,在他面前頗為安分。
李承乾聞言,有些著急:“孫思邈來了,阿娘就有救了?”
不等孫老應答,摘月搖了搖頭,“嗯……第一,長孫皇后病情復雜,乃是頑疾,第二,孫思邈不是神仙,別覺得他什么都能治。”
李承乾:……
李泰不滿道:“他是大夫,當然要什么病都能治。”
孫老:……
摘月兩手環臂:“那你是皇子,將來當不了皇帝,是不是就該找塊豆腐撞死?”
李泰:……
眾人嘴角抽搐。
李承乾努力將唇角繃直,防止自己笑出來。
守在門口的李泰隨身女官當即斥道:“大膽!”
摘月沒理她,自己如此這歲數,當然是童言無忌,長大后,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孫老面上滿是滿意與欣慰,等回去后,給小娃送些醫書開蒙,這般聰慧的孩子學醫最是適合不過。
李泰癟著嘴忍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繃直,嘴唇顫動,眼睛里似有水花顫動,“你欺負人!我就是問問,不行……就不行,干嘛……干嘛欺負我。”
他只是擔憂阿娘,再說大夫如果治不好病人,那就是無能,理應受罰。
長孫皇后拿著帕子給他擦眼角,“青雀最聰明,哭了就不好看了。”
李泰抽噎道:“我現在不好看。”
摘月插嘴:“哭了就更不好看。”
“哇——”李泰將身子往席上一倒,踢著小腿,“他欺負人!將他拖出去,拖出去!”
長孫皇后:……
李承乾皺眉:“青雀,你別胡鬧!被外人看到了,丟臉的還是我們。”
李泰嚎叫:“我不管,我不管,將他拖出去,有他沒我!”
不過他撒潑時,還知道遠離長孫皇后,然后李承乾就被他踢了兩腳。
李承乾:……
長孫皇后見狀,正要教育,就見摘月來到跟前了。
眾人心頭一緊,不知道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道童又要說什么話刺激李泰。
摘月:“小皇子,你可知聽說過一句話,叫父債子償!”
“……?”李泰呆怔,露出紅紅的眼睛,“什么意思?”
他們不是談論阿娘的病嗎?怎么又牽扯到“父債子償”。
長孫皇后則是若有所思,摘月要說什么,她似乎猜到了。
摘月兩手掐腰:“你的阿耶欠了我兩千多貫錢,我有字據為證,還有興善寺的慧覺方丈作見證人,長孫皇后也知道這事,所以……”
她攤開白嫩的手掌:“我離開可以。錢!你要給我!”
眾人:……
李泰傻眼:……
他扭頭:“阿娘……真的嗎?”
長孫皇后抿了抿唇,輕咳一聲,“青雀,此事也是沒辦法!”
李泰石化。
李承乾呆滯。
他原以為摘月是父母的親戚或者故人之子,沒想到是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