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的內容其實也簡單。
去除分給杜荷、尉遲循毓、魏叔瑜他們的,摘月分到的足有兩千貫,她現在住在興善寺,這么多錢也不好存放在寺中,存放在其他地方,她又擔心出事,思來想去,就將主意打在李世民身上。
作為曠古爍今的唐太宗,對方肯定不會昧下她這點錢,而且也可以提前與李世民搭上線,等師父他們回來,有了她的鋪墊,大家就可以抱李世民的大腿了。
杜如晦也只是隨口一問,對于信中內容的好奇心也不太多,將信送給李世民,不過是舉手之勞。
次日,杜如晦前往秦王府,將信交給李世民。
李世民拿到信時,頓覺稀奇,看著信封上書寫的“天策上將親啟”,筆跡稚嫩,應該是杜如晦口中那名小道童親自寫的。
拆開信封,里面薄薄一張紙,字跡歪歪斜斜,不過還是能辨認清楚的。
字數不多,他搭眼一掃,就將內容看完,頓時挑了挑眉,“克明,你猜小道童給孤寫了什么?”
杜如晦恭敬道:“臣不知。”
他也猜不出來,小孩子的想法跳躍的很,尤其還是摘月這等想法多的,誰知道是什么內容。
李世民笑瞇瞇道:“事情也不大,小童這次贏了那么多錢,說不好保存,就想將兩千貫寄存在孤這里,等到他家大人回來,再將錢拿回去,在此期間,給孤一百貫作為報酬。”
果然是聰慧的孩子,知道自己護不住這么多錢。
杜如晦驚訝。
李世民見他不信,將信遞給他。
杜如晦接過信看了一眼,不由得發出感慨,“此子妖孽啊!”
在千金臺賭注之前,他對于摘月的印象,就是一名較為頑皮的聰明小童,千金臺賭注之后,對方在他這里的形象,甚至有些可怕了,四歲就敢如此下注,而且事后還懂得將錢寄存到殿下這里,再過十年,怕是要讓人忌憚。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這些事都是小道童自發的行為,沒有旁人的引導與吩咐。
李世民往坐塌上一靠,慢悠悠道:“克明,你覺得這筆生意可做嗎?”
“殿下若是不想干,臣倒想代勞。”杜如晦揚眉調侃道:“幫忙寄存兩千貫,就能賺一百貫,臣這一年的口糧都有了。”
說來汗顏,他一年的俸祿都沒有一百貫,現在他們杜家,不提地契房產、金銀玉器,單輪錢財,都比不上杜荷這孩子。
……嘖,等回去后,他也要好好與杜荷商量一下,人家小道童都清楚稚兒抱金于鬧市的危險性,杜荷也不能落后,那孩子一開始押了四貫多,現今有兩百多貫的錢,作為父親,肯定不能與殿下一個標準,不求得到十貫的報酬,五貫總要有吧。
李世民薄唇上翹,“這可不行,對方只信孤,你看。”
他揚了揚手中的信封,指著上面的“天策上將”,“你的魅力可不如孤!”
杜如晦:“這么說殿下是應了?”
李世民笑了笑:“兩千貫錢押在孤這里,還有一百貫的報酬,孤自然動心啊!”
他說這話,可沒有將其貪下的心思,不過在此期間借用一番,倒不是不可以,畢竟真的好多錢。
杜如晦:“既然如此,殿下要不要見一下小道童?”
李世民一聽,沉吟片刻,“孤明日隨觀音婢去興善寺上香,到時候可在慧覺方丈的見證下,與她簽訂契約。”
杜如晦聞言,也就不再說其他的。
……
夜深人靜,月光如紗般灑在屋內。
李世民輕輕幫長孫氏拆卸發簪,長孫氏微微闔眸,享受這份難得的寧靜。
兩人在榻邊并肩而坐,影子投在屏風上,相互依偎,宛若一體。
燭火在燈盞中輕輕跳動,李世民兩指捏著信封,輕笑道:“觀音婢,今日孤可做了一筆大生意。”
長孫氏拿過信件,紅唇微啟,“天策上將親啟?二哥,這是誰寫給你的?”
李世民聞言,長臂一攬,將她擁在懷里,嗅著對方發間的淡香,輕聲笑道:“你看看里面的內容就知悉了。”
長孫氏:“?”
她看完信,不禁贊嘆:“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怪不得二哥這么高興,確實是個大生意。”
李世民笑了聲,將她又摟緊兩分,而后聲音低沉,“小道童、魏叔玉、杜荷、尉遲循毓這些孩童尚知提前押注明主,可是五姓七望卻還在觀望。”
真是好大的架子。
許多人都說大唐現今之敵乃是突厥,突厥一日不除,大唐一日不穩。
在他看來,突厥不足為慮,而五姓七望才是真的毒瘡。
他們自詡清流,視皇權為過客,視寒門如草芥。
民間甚至有傳言,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長孫氏聞言,素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溫聲寬慰,“二哥莫急!他們遲早知道,這天下終究是姓李。”
李世民微微頷首,說到孩子,兩人又聊起府內的孩子,尤其他們的長子李承乾,教導的師傅說孩子近日習武有些偷懶,原先李世民不在意,可是現在與摘月一比,自家孩子就要努力了。
他眼睛微瞇:“觀音婢,你說,孤若是認那孩子當義子可好?正好也能激一下承乾。”
長孫氏噗嗤一笑:“二哥,那孩子也才四五歲,可打不過承乾,再說,我看你可將人哄不回來。”
李世民:“正好,明日我隨你去興善寺,你我打賭可好?”
燭花發出爆響聲,燭火又明亮了一分,將長孫氏唇角的笑意照的清清楚楚:“賭什么?二哥剛剛有了一百貫的進項,正好府庫缺錢,不如就用這一百貫賭可好?”
“這錢,孤還沒有拿到手!”李世民失笑。
長孫氏麗眸微眨,“二哥是不敢?”
李世民當即搖頭,“有何不可!不過若是輸了,觀音婢也要拿出五十貫。”
長孫氏聞言,舉起白皙的手掌,“妾身答應!”
李世民見狀,與其擊掌為誓,算是定下約定。
……
豎日,天朗日清,涼風習習。
摘月原先在后院與小沙彌捉迷藏,聽聞慧覺方丈要見她,快速趕往后殿。
慧覺方丈見她來了,笑道:“今日有貴客想要見你,你莫怕,有貧僧呢。”
摘月左顧右看,殿內除了她與慧覺方丈外,就一名還在灑掃的僧人,沒有旁人。
慧覺方丈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他們有事耽擱了些,馬上就到。”
等了一會兒,慧覺方丈從袖袍中掏出一包油紙,拿出一塊桂花糕遞給她,讓她解饞。
摘月接過,“謝謝方丈!”
剛咬了一口,忽而屋外梵鐘清響,同時一陣腳步聲臨近,她下意識抬頭。
就見殿外走進來兩人,一男一女,可謂是郎才女貌,二十多歲的年紀。
男子玄黃衣袍,身形挺拔,劍眉星眸,女子素裙溫婉,發間只簪了一支銀步搖,眉眼如畫,婉約動人,仿若春日的暖陽,又似秋日溫和的風,不疾不徐,淡然柔和。
看著兩人的舉止,應是一對夫妻。
看清楚后,摘月瞬間變得警惕,莫不是師父又托付慧覺方丈給她找了新的領養人家。
小家伙的警惕與戒備第一時間被李世民、長孫氏察覺,二人頓時疑惑,不過沒有顯露出來。
慧覺方丈給雙方介紹:“摘月,此二位是秦王與秦王妃。二位施主,這就是借住在本寺內的摘月。”
現下應該說太子與太子妃了,不過這樣不好給小家伙介紹。
“!”摘月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二人。
這么說來,這兩位就是傳說中的李世民與長孫皇后了!
她就這樣見到了。
摘月繞著二人轉了一圈,仿佛看什么稀奇東西,指著李世民,“您真姓李?”
李世民傲然道:“這世間還有旁人敢偽裝孤嗎?”
摘月撇頭,看向另一邊,“您姓長孫?”
長孫氏蹲下身,含笑道:“妾身確實姓長孫,小道友,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總覺得你有些熟悉。”
“熟悉?”摘月歪頭想了想,而后搖頭,“我不熟悉你。”
旁邊李世民笑道:“我就說吧,觀音婢,我也覺得他熟悉,就是想不出緣由。”
摘月見狀,擺擺手,“這世間相似的人很多的,看著熟悉不奇怪。”
小孩聲音稚嫩,偏偏還要充裝大人語氣,讓李世民與長孫氏不禁笑出了聲。
摘月頓時鼓起了腮幫子,有些不滿地盯著李世民。
李世民輕咳兩聲,止住了笑聲,“小道士,你昨日托人給孤送信,孤應下了,此番帶觀音婢一同來,就是來與你定下約定的,有孤與觀音婢在,你可放心?”
長孫氏在一旁說道:“我以長孫氏的名義向你保證,你放在秦王這里的錢不會出錯漏。”
“放心,放心。”摘月連連點頭,笑的見牙不見眼,恨不得蹦起來嚎兩聲。
她現在可放心了,有現在天底下最尊貴帝后夫妻作保,她的這些錢比放在國庫還安全。
李世民向來是速戰速決的性子,說完就命人將端上筆墨紙硯,一式兩份。
摘月將字據疊好,塞進隨身布包中,拍著胸脯保證道:“殿下放心,錢就是放在你那里一日,這報酬也不變。”
千金臺贏下的錢,他們還沒有去兌付,也不用折騰,直接從千金臺拉往秦王府正好。
旁邊的慧覺方丈從頭聽到尾,大致猜出了事情經過,神色淡然,心中有些納悶,老友到底怎么養孩子的。
忙完這些,李世民走到摘月跟前,狹長的鳳眼笑的有些狡黠,大手拍了拍小孩的頭,“摘月,我聽聞你無父無母,你可愿意當孤的義子?有了孤罩著,你與師父也就不用過著餐風露宿的日子。”
話音剛落,摘月呆滯。
什么?
李世民的義子?
她嗎?
她能行嗎?
李世民好整以暇地等著孩子應下,再過些時日,他就登基了,以面前孩子的聰慧,不會不明白這代表什么。
摘月上下打量面前的俊朗男子,眼珠子轉了轉,堅定道:“不愿意!”
“嗯,不錯……什么?”這下輪到李世民瞪眼,“你不喜歡孤?”
“呃……談不上喜歡,那是崇拜,再說喜歡也不能當兒子啊!”摘月思來想后,覺得還是要適可而止,一切事情等師父回來再說,否則等青榆老頭回來,見她成了李世民的義子,揍她一頓可怎么辦。
義子又不能與親兒子相提并論。
李世民:……
旁邊的長孫氏掩唇失笑。
……
一個時辰后,李世民與長孫氏祈福結束,離開興善寺。
摘月禮貌地送他們出門,等他們坐上馬車,她招著手,奶聲奶氣喊道,“兩位施主,以后再來啊!”
李世民:……
長孫氏則是在馬車中笑的花枝亂顫。
等到馬車駛動,長孫氏忍笑看向李世民,攤開白皙的掌心:“二哥,我贏了!”
李世民嘆氣,將懷里的字據交給她。
他還沒有見到錢,就要易主了。
長孫氏不禁又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