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江市的秋意,總在不經意間滲入骨髓。尤其是夜幕降臨后的錦江藝術學院,白日里的藝術氣息與青春活力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悄然抽離,只剩下那些頗有年頭的蘇式建筑群,在清冷月光下投下沉默而巨大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
關于老宿舍樓,關于那間編號606的禁忌房間,流言早已不再是秘密。它曾是學生們夜談會上又怕又愛的刺激話題,是膽大者用以炫耀的資本,也是校方一再辟謠卻始終無法徹底撲滅的幽暗火苗。有人說,幾十年前那場莫名燃起、僅吞噬了一個宿舍生命的大火,怨氣至今未散;有人說,曾在深夜聽到里面傳來爭執、哭泣甚至詭異的笑聲;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那門牌有時會詭異地流動著血色的光澤,甚至,在特定時刻,整棟樓會憑空多出一層——不存在的第七層。
大多數學生對此敬而遠之。但總有例外。
一、執念的召集者
上官凝噎,油畫系公認的天才。近半個月,他卻陷入了一種周遭人難以理解的焦灼與亢奮。他廢寢忘食地泡在畫室,畫出的卻不再是以往那些充滿靈性與美感的作品,而是一些色彩陰暗、構圖扭曲、充斥著詭異符號和模糊人形的畫作。他的眼底常帶著血絲,仿佛被某種不可言說的夢魘或靈感日夜追逐。
他確實在做夢。反復的、光怪陸離的夢境。他夢見自己身著古樸帝袍,屹立于蒼穹之巔,執掌法則,腳下山河變遷;他夢見一個與他面容相似、卻魔氣滔天的身影,與他時而并肩浴血,時而激烈廝殺,那種愛恨交織的劇烈情感即使在夢醒后也讓他心悸不已;他還夢見一座巨大的、刻滿玄奧符文的光陣,鎮壓著地底洶涌的黑暗,而光陣的一個節點,赫然與他所在的學院重合!
更詭異的是,一周前,他收到了一條匿名的加密信息。信息內容殘缺,卻直指老宿舍樓606室,暗示其中封存著足以顛覆認知的“藝術真相”與“歷史原罪”,并提及“唯有特定血脈者,可見真實”。這條信息像一把鑰匙,瞬間與他夢境中的碎片產生了共鳴。一種強烈的、幾乎無法抗拒的沖動驅使著他——必須去那里!必須親眼見證!
他找到了伊沢。伊沢是體育特長生,陽氣旺,膽子大,講義氣,是可靠的武力保障。“嗐,不就是個破屋子嘛!凝噎你放心,我陪你去!真有啥臟東西,我一拳頭給它揍趴下!”伊沢拍著胸脯,雖覺得好友最近神神叨叨,但兄弟開口,他絕不退縮。
他試探性地詢問了夜希澤。這位數學系的高材生邏輯縝密,對超自然現象向來嗤之以鼻。“凝噎,你的精神壓力太大了。這很可能是某種集體心理暗示或人為惡作劇。”然而,上官凝噎展示的那條匿名信息的加密方式,卻讓夜希澤皺起了眉頭——那是一種極其古老且復雜的數學模型加密,絕非普通學生能掌握。出于學術上的好奇與一絲對好友的擔憂,他最終點頭,“我需要收集數據,驗證真偽。”
樂凝沙是被哥哥樂凝溪“托付”給上官凝噎照顧的。活潑開朗的小提琴手對606的傳說既怕又好奇,在得知上官凝噎的計劃后,少年人的冒險心被點燃了,軟磨硬泡非要加入。“凝噎哥,帶我去嘛!我膽子可大了!而且我聽力好,說不定能聽出什么別人聽不到的線索呢!”上官凝噎拗不過他,想著人多或許也能互相照應,便勉強同意。
金立巖的加入,則帶有更多的利益考量。作為學生會副**,他嗅覺敏銳,隱約覺得此事若能揭開,無論是作為打擊政敵的籌碼,還是作為提升自身影響力的噱頭,都大有可為。而且,他憑借家族關系,能輕易搞到老宿舍樓的原始建筑圖(雖然缺失了關鍵部分)和保安巡邏的漏洞。“探險?有意思。算我一個,后勤和安保問題我來解決。”他表現出極大的熱情,眼底卻閃爍著算計的光。
二、夜探禁區
周末深夜,月隱星稀。五人借著金立巖規劃的路線,悄無聲息地繞開了巡邏的保安,來到了老宿舍樓那扇早已廢棄、被厚重鐵鏈鎖死的側門外。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一種莫名的壓抑感。眼前的老樓在黑夜里顯得格外猙獰,每一扇窗戶都像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這些不速之客。
“就是這了。”金立巖拿出事先備好的液壓鉗,有些費力地剪斷了那根銹跡斑斑的鐵鏈(這比他預想的要結實得多)。吱呀一聲,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股更加陰冷、帶著陳腐塵埃氣息的風從中涌出,讓人汗毛倒豎。
樂凝沙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咽了口唾沫,小聲嘟囔:“……感覺好不舒服啊。”
“怕了就回去。”伊沢嘴上說著,自己卻也繃緊了肌肉,警惕地打量著門內深不見底的黑暗。
“跟上,保持安靜。”上官凝噎深吸一口氣,眼底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率先側身鉆了進去。夜希澤默默打開高精度錄音筆和便攜式環境檢測儀(顯示電磁場異常波動),緊隨其后。
門內的走廊異常狹窄,墻壁斑駁,墻皮大塊脫落,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內芯。手電光柱在這里似乎被某種東西吸收了大半,只能照亮腳下有限的范圍。空氣滯重得讓人胸悶,溫度也比外面低了好幾度。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被放大,回蕩著,仿佛有多余的人在跟著他們。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細微的、像是水滴落地又或是指甲刮擦的聲音,但仔細去聽,又消失不見。
“這地方……真邪門。”伊沢壓低聲音,拳頭不自覺握緊。
夜希澤看著檢測儀上瘋狂跳動的數值,眉頭越皺越緊:“電磁場強度異常,遠超正常環境數百倍。濕度、氣壓也在非規律波動……這不符合物理定律。”
金立巖強作鎮定,借著手機光查看模糊的建筑圖:“根據圖紙,沿著這條走廊走到盡頭,右轉就是……嗯?”他忽然頓住,圖紙上標注的右側區域,竟然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上官凝噎問。
“沒……沒什么,快到了。”金立巖收起圖紙,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又前進了十幾米,拐過一個彎。一扇深褐色的、油漆剝落嚴重的木門突兀地出現在走廊盡頭。
門牌號:606。
那數字像是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書寫,在手電光下呈現出一種沉黯的、仿佛隨時會滴落下來的質感。門上沒有鎖,卻給人一種無比沉重、無法開啟的窒息感。
就是這里了!上官凝噎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夢境中的畫面與眼前的現實瘋狂交織,那種呼喚感前所未有的強烈。他顫抖著伸出手,推向那扇門。
三、驚變與絕望
門,出乎意料地輕。“吱呀——”一聲干澀嘶啞的摩擦聲在死寂的走廊中格外刺耳,門向內滑開了一道漆黑的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氣息,混合著一種極其古老、仿佛焚香后又徹底冷卻腐朽的怪異味道,從門縫中洶涌而出!
“啪!”“滋啦——”
所有的光源——手機、手電、甚至夜希澤的檢測儀屏幕——在同一瞬間爆出一聲短促的哀鳴,隨即徹底熄滅!絕對的、令人絕望的黑暗如同實質的墨潮,瞬間吞噬了一切!
“怎么回事?!”
“手機!我的手機壞了!”
“檢測儀也失靈了!”
短暫的、極度恐慌的驚呼聲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靜。黑暗不僅剝奪了視覺,似乎連聲音也被吸收了,只剩下自己狂擂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從606門縫內彌漫出的、越來越濃烈的冰冷惡意。
“呃……”樂凝沙第一個承受不住這種恐怖的氛圍,極度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只能發出輕微的嗚咽。他感覺有冰冷滑膩的東西擦過了他的腳踝!他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只仿佛由冰水和陰影構成的手,無聲無息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股帶著奇異芬芳、卻讓人意識迅速沉淪的氣息涌入。他的思維停滯,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著,滑向走廊后方無盡的黑暗。他的小提琴夢想,他對世界的感知,徹底被拖入了無聲的、冰冷的深淵。
“誰?!什么東西!”伊沢怒吼道,試圖靠聲音和記憶辨別方向。他感覺到身邊有人猛地被拖走(樂凝沙),立刻揮拳向那個方向打去,卻砸在了空處!他向前邁步,試圖保護其他人,卻猛地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冰冷而富有彈性的墻壁!“媽的!這是什么鬼!”他驚怒交加,憑借運動員的本能向側面翻滾,但腳踝驟然一緊!一只枯瘦如柴、冰冷似鐵的手,竟從堅實的水泥地面中伸出,鐵鉗般抓住了他!巨大的力量傳來,要將他硬生生拖入地下!伊沢爆發出全部的力量掙扎,怒吼著,拳頭如雨點般砸向那只鬼手,卻如同砸在金剛石上,紋絲不動。絕望感首次涌上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心頭。他的力量,在超自然面前不堪一擊。他被一寸寸拖入冰冷堅硬的地面,仿佛那不是水泥,而是冰冷的流沙。
夜希澤在失光的瞬間就靠墻蹲下,最大限度減少暴露。他極力保持冷靜,但瘋狂示警的直覺和周圍同伴瞬間消失的動靜讓他頭皮發麻。他敏銳的聽覺捕捉到:拖拽聲、掙扎聲、以及一種……細微的、仿佛墻壁本身在蠕動的粘膩聲音?他伸出手觸摸身邊的墻壁——冰冷!但下一秒,另一處墻壁似乎傳來一絲微弱的……溫熱?甚至還有類似心跳的搏動?這完全違背了他所知的一切科學定律!他試圖向那溫熱源移動,或許是一線生機?但剛邁出一步,他背后的墻壁突然變得如同沼澤般柔軟!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要將他徹底吞噬進去!“不!”他的冷靜徹底破碎,試圖抓住什么,卻徒勞無功。在徹底被吞沒前,他猛地將手指摳進墻壁上一道細微的、散發著異常溫熱的裂縫,奮力掰下了一小塊異常潤澤、仿佛帶有生命律動的奇異“石片”,死死攥在手心。然后,無盡的柔軟與溫熱包裹了他,將他拖入了一個違背物理法則的異度空間。
金立巖徹底崩潰了。“鬼!有鬼啊!”他涕淚橫流,尖叫著轉身就想跑,卻根本分辨不了方向,腳下一絆摔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劇痛卻遠不及心中的恐懼。他聽到伊沢的怒吼和撞擊聲,聽到那種可怕的拖拽聲,聽到墻壁詭異的蠕動聲。他的權勢、他的財富、他的精明算計,在此刻毫無用處!“放過我!我爸是金XX!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別過來!”他語無倫次地哭喊、哀求。突然,他撞上了一個“人”。那身體冰冷、僵硬,穿著粗糙的、似乎是某種老舊款式的布料。他猛地抬頭,雖然看不見,但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雙空洞、沒有任何生氣的眼睛,正從上方俯視著他。極致的恐懼讓他瞬間失禁。“違……規……”一個冰冷、僵硬、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聲音,貼著他的頭皮響起。金立巖渾身一僵,思維仿佛被凍結了,所有的意識都停滯了。他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被那股無形的力量輕易地、拖拽著,滑向那扇敞開的606門扉,沒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絕對黑暗之中。他的野心與算計,成了這場恐怖盛宴中最可笑的注腳。
上官凝噎的感受最為復雜詭異。在黑暗降臨、門打開的剎那,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攫住了他的手臂,要將他拖入606。那力量冰冷刺骨,但更讓他心悸的是一種詭異的、源自血脈深處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遠的過去,他曾接觸過類似的氣息。掙扎毫無用處。在被拖入門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了門內的景象——那絕非宿舍!那是一個無限延伸的、布滿了巨大粗壯、如同血管般搏動著暗紅光芒脈絡的詭異空間,地面上散落著無數蒼白、扭曲的人形物體,空中漂浮著灰燼般的塵埃。抓著他的,是一個模糊的、穿著舊式藍色校服的高大人形輪廓,看不清面目,只有一雙空洞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眼窩。
就在徹底進入這片空間的剎那,上官凝噎的腦海如同被投入一顆炸雷!無數紛亂的、磅礴的記憶碎片決堤般涌出!
不再是模糊的夢境,而是清晰的、帶著巨大情感沖擊的洪流!
他高踞九天,執掌陰陽,他是人皇伏羲! 他與那血魔身影把臂同游,笑傲洪荒,那是他的兄弟,血魔冰馬溪玨! 他目睹兄弟染魔,法則崩壞,一場毀天滅地的神魔大戰,心痛如絞! 他以無上神力布下封印,將魔界通道鎮于人間節點,其中一個……正是錦藝地脈! 他看見五大魔尊(血魔、情魔、欲魔、吟魔、心魔)在封印外咆哮! 他看見情魔垚黃圣宇沖擊封印,神魂碎裂,化為七道極致情緒之光散落人間…… 他看見其中那道代表“溫和”的“青檸”之光,與自己因大戰而受損的一縷分神意外交織,墜入輪回……
“啊啊啊——!”頭顱欲裂的劇痛中,今生與前世的知識與情感瘋狂對撞。他是上官凝噎?他是伏羲的一縷分神?還是……情魔分身“青檸”?混亂的認知幾乎將他逼瘋。
這股拖拽他的力量似乎也察覺到了他體內驟然蘇醒的異常與混亂,微微一滯。就在這停滯的瞬間,上官凝噎用盡了前世今生所有的意志力,摸出口袋里那部備用私人手機,憑著最后一絲對現世的眷戀和對弟弟凌澤深深的擔憂,憑借著“青檸”分身帶來的那一絲“溫和”的保護欲,他按下了發送鍵,用盡最后力氣嘶吼出(盡管可能只是無聲的唇語)警告:
“凌澤……畫室……七樓……他們不存在……千萬別來……”
信息發出的瞬間,他也徹底被拖入了606之后的詭異空間。冰冷、死寂、以及無數低沉詭異的、仿佛來自遠古魔淵的囈語瞬間包裹了他。他的意識沉入黑暗,身體漂浮在那片血管脈絡搏動的空間里,如同那些蒼白人形中的一員。他的失蹤,并非終結,而是他作為“鑰匙”與“棋子”的命運,正式開啟了序幕。
四、無聲的吞噬
黑暗的走廊重歸死寂。
五個人,以五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點,被不同的“存在”或“規則”拖離了現實世界。
606的門悄無聲息地關緊,仿佛從未開啟過。那把被剪斷的鐵鏈奇跡般地恢復原狀,銹跡斑斑地掛在門外。
地面上所有的掙扎痕跡、拖拽痕跡,甚至金立巖失禁的污漬,都如同被一只無形之手徹底抹去,消失無蹤。
只有空氣里,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冰冷**的異香,以及一種巨大的、令人心慌的“空無”感,證明著這里剛剛發生了一場徹底的、超自然的吞噬。
老宿舍樓外,夜雨不知何時悄然落下,沖刷著玻璃窗,發出單調的沙沙聲。巡邏的保安拿著強光手電例行公事地掃過側門,光束掠過那把銹鎖,沒有任何停留。一切正常,平靜得可怕。
沒有人知道,就在這棟看似平靜的老樓里,五個年輕人的命運軌跡已經被徹底扭曲,墜入了無法想象的、與上古神魔恩怨交織的恐怖深淵。
而在距離錦藝幾個街區外的一家便利店門口,上官凌澤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顯示收到一條來自哥哥舊號碼的短信。
那條語序混亂、殘缺不全,卻蘊含著極致恐懼與警告的信息,像一把冰冷的淬毒匕首,瞬間刺入他的眼簾,也刺入了這個即將席卷一切的恐怖漩渦的核心。
“凌澤……畫室……七樓……他們不存在……千萬別來……”
雨,冰冷地落下。警告,已然發出。但命運的齒輪,早已咔噠作響,無可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