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門口的霓虹燈牌,在綿密的夜雨中暈開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暈,映在上官凌澤慘白的臉上。他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條來自哥哥舊號碼的短信,每一個扭曲的字眼都像冰錐,狠狠扎進他的心臟,帶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讓他無法呼吸的絞痛。
“凌澤……畫室……七樓……他們不存在……千萬別來……”
哥哥最后的信息。充斥著無法言喻的恐懼和絕望,更像是一道泣血的遺言,而非警告。
“凝噎哥……他……”夜天宇湊過來看清內(nèi)容,銅鈴般的大眼瞪得滾圓,臉上的輕松神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和熊熊燃燒的怒火,“這他媽到底是什么地方?!能把凝噎哥逼成這樣?!”
東方雨澤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快速分析著:“語序混亂,關(guān)鍵詞跳躍?!嬍摇?、‘七樓’可能是地點線索?!麄儾淮嬖凇赶蚰撤N非人存在或認知欺騙。而‘千萬別來’……”他看向上官凌澤,語氣沉重,“這更像是凝噎在極度危險中,捕捉到了某種超越我們理解的恐怖真相后,最本能的反應(yīng)。”
技術(shù)宅祝噎已經(jīng)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手指飛快地在虛擬鍵盤上舞動,屏幕幽光映亮了他凝重的臉:“我正在嘗試定位發(fā)送這條短信時的最后信號基站位置,雖然希望渺?!硗?,凝噎哥原來的手機信號最后消失點,也確實是在錦藝老宿舍樓區(qū)域,精確度只能到那里了?!?/p>
一旁女扮男裝的樂凝溪,帽檐下的嘴唇緊抿,身體微微顫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絲豁出去的決絕:“我弟弟……小沙他肯定也遇到了同樣的……東西。上官凌澤,不管那里面有什么,我必須進去找到他!”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卻被強行壓下。
上官凌澤緩緩抬起頭,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fā)絲滑落,滴進衣領(lǐng),他卻渾然不覺。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雨腥味的空氣,將手機死死攥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眼底最初的震驚和痛苦,逐漸被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堅定所取代。
“我知道?!彼穆曇羯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哥讓我們別去,是因為他知道那里有多危險。但正因為這樣,我才更非去不可?!?/p>
他目光掃過眼前四位同伴:“雨澤,天宇,祝噎,還有……樂凝溪。這件事已經(jīng)超出了普通的失蹤案。里面有什么,我們一無所知,但絕對超乎想象?,F(xiàn)在退出,還來得及?!?/p>
“放屁!”夜天宇第一個吼出來,“凝噎哥也是我哥!我能慫?干他娘的!”
東方雨澤淡淡點頭:“理性告訴我應(yīng)該報警然后遠離。但情感和邏輯都指向那里有必須解開的謎題。我加入。”
祝噎頭也不抬:“信號干擾源分析有點意思,我需要更近的數(shù)據(jù)。算我一個?!?/p>
樂凝溪更是直接上前一步,用行動表明態(tài)度。
“好。”上官凌澤重重吐出一口氣,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和奇異的宿命感交織在心間,“那我們就要想辦法,正大光明地進去。”
錦江藝術(shù)學(xué)院對于外來人員的管控,尤其是在老宿舍樓出事后,變得異常嚴格。正門登記盤問繁瑣,且絕對無法接近被暗中封鎖的老樓區(qū)域。
但樂凝溪的復(fù)學(xué)身份成了關(guān)鍵。憑借正式的學(xué)生證和提前準備好的說辭(聲稱帶幾位“表親”參觀校園),她成功吸引了正門保安的大部分注意力。而祝噎則利用這段時間,遠程短暫干擾了側(cè)門附近一個老舊監(jiān)控探頭的信號循環(huán)(他發(fā)現(xiàn)那里的安保系統(tǒng)原始且存在漏洞)。
五人小組抓住這寶貴的幾十秒空隙,如同幽靈般迅速穿過雨幕,依據(jù)金立巖之前泄露的、以及祝噎補充查到的薄弱點信息,成功潛入了校園,并避開了主要的巡邏路線,抵達了那棟在雨中更顯陰森破敗的老宿舍樓下。
靠近這棟樓,那股不適感愈發(fā)強烈??諝馑坪醺诱吵肀?,雨聲在這里也變得沉悶異常,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罩子隔絕了。樓體表面那些枯萎的藤蔓,在風雨中搖曳,像極了垂死掙扎的觸須。
側(cè)門那把被上官凝噎他們破壞過的鎖,果然已經(jīng)換成了新的、更粗壯的鐵鏈和掛鎖。
“媽的,這么粗!”夜天宇試著用手掰了掰,紋絲不動。
“看來校方也知道這里有問題,只是選擇強行物理封鎖?!睎|方雨澤仔細觀察著鎖具和門框。
祝噎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看起來像是高頻振動切割筆的工具,但對著鎖芯試了試,效果甚微。“不行,這鎖芯材質(zhì)很特別,而且……好像不僅僅是物理上的堅固……”他皺眉,儀器顯示鎖芯周圍有微弱的能量殘留。
上官凌澤沉默地看著那扇門,昨夜哥哥就是從這里進去的。他伸出手,觸摸那冰冷粗糙的鐵門。就在指尖接觸的瞬間,他心臟猛地一跳!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悸動感再次從血脈深處掠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點!同時,腦海中似乎閃過一個極其短暫的碎片畫面——一只蒼白的手,推開這扇門……
他晃了晃頭,定睛再看,門還是門,鎖還是鎖。
“讓我試試?!睒纺鋈坏吐曊f道。她走上前,并沒有去看那把鎖,而是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觸摸著門板上那些歲月留下的劃痕和凹陷。她閉上眼,眉頭微蹙,仿佛在感受著什么。
幾秒后,她睜開眼,眼神有些奇異和不確定,指向門框與墻壁連接處一個極其不顯眼的、仿佛自然形成的木質(zhì)紋理結(jié)節(jié):“這里……試試按壓它,用力向左旋轉(zhuǎn)。”
眾人一愣。夜天宇將信將疑地伸手過去,按照樂凝溪的指示,找到那個結(jié)節(jié),用力一按——居然真的微微凹陷下去!他再奮力向左一擰!
“咔噠……”
一聲輕微的、幾乎被雨聲掩蓋的機括響動從門內(nèi)傳來。那把他祝噎用工具都難以弄開的新鎖,竟然……自動彈開了!
“我靠!溪……溪哥你怎么知道的?”夜天宇目瞪口呆。
樂凝溪自己也顯得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只是碰到門的時候,好像……好像有個聲音在我腦子里告訴我一樣……”她無法解釋那種直覺般的感知。
上官凌澤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進去再說?!?/p>
推開鐵門,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陳腐霉味和冰冷異香的空氣撲面而來,讓所有人瞬間汗毛倒豎。門內(nèi)的黑暗比外面更加濃重,手電光柱照進去,仿佛被吞噬了大半,只能照亮腳下幾級布滿灰塵的臺階和斑駁的墻壁。
“電磁場強度指數(shù)飆升!已經(jīng)達到對人體有害的程度!”祝噎看著重新開始瘋狂報警的檢測儀,聲音干澀。
“跟緊我,別分散。”上官凌澤壓低聲音,第一個邁了進去。東方雨澤緊隨其后,冷靜地觀察記錄著環(huán)境細節(jié)。夜天宇護在樂凝溪身邊,肌肉緊繃。祝噎斷后,不斷嘗試用各種儀器探測,但大多受到強烈干擾。
走廊和他們之前通過視頻看到的并無二致,壓抑、破敗、死寂。每一步踏在積灰的地面上,聲音都顯得格外響亮和突兀??諝獗涞卯惓?,呵出的氣立刻變成白霧。
他們小心翼翼地前進,試圖找到任何打斗、掙扎或拖拽的痕跡,但地面只有他們自己留下的新鮮腳印。昨夜的一切,仿佛被徹底抹去了。
終于,拐過那個彎,那扇深褐色的、油漆剝落的木門出現(xiàn)在手電光柱的盡頭。
門牌號:606。
那暗紅色的數(shù)字,在手電光下仿佛活物般,緩緩流動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光澤。
門,緊閉著。和視頻里最后定格的狀態(tài)一樣。
五人在門前幾米處停住,屏住呼吸,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態(tài)。就是這里了。一切恐怖的開端。
上官凌澤深吸一口氣,緩緩上前,伸出手,推向那扇門。
“吱呀——”
門,應(yīng)手而開。出乎意料的順暢。
門后的景象,瞬間讓所有人瞳孔收縮,倒吸一口冷氣!
這絕不是一間普通的大學(xué)宿舍!
里面空間遠比從外部判斷的要大得多,仿佛突破了物理限制。沒有窗戶,沒有任何光源,卻彌漫著一種詭異的、仿佛源自墻壁本身的暗紅色微光,勉強照亮了內(nèi)部。
墻壁、天花板、地面……并非水泥石灰,而是布滿了無數(shù)粗壯、虬結(jié)、如同巨大血管或樹根般的暗紅色脈絡(luò)組織!這些脈絡(luò)在微微搏動、蠕動,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咕?!甭?,仿佛有粘稠的液體在其中流動。空氣中彌漫著那股熟悉的、冰冷中帶著腐朽異香的氣息,源頭正是這些脈絡(luò)!
地面上,散落著一些蒼白、扭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機的類人形物體,像破舊的玩偶被隨意丟棄??罩衅≈毼⒌?、灰燼般的塵埃。
而在房間最中央,血管脈絡(luò)最為密集匯聚的地方,隱約可見一個由脈絡(luò)纏繞形成的、類似老舊講臺般的結(jié)構(gòu)。
整個空間死寂無聲,卻又充滿了某種令人瘋狂的生命律動。視覺和感知上的巨大沖突,帶來一種難以形容的惡心、眩暈和深入骨髓的恐怖感。
“這……這是什么鬼地方?!”夜天宇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驚駭。
“空間扭曲……生命化環(huán)境……這……這不可能!”東方雨澤的冷靜面具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體系。
祝噎的儀器屏幕一片混亂的雪花和亂碼,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他不得不趕緊關(guān)閉。
樂凝溪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搖晃,似乎對這種環(huán)境有極其強烈的不適反應(yīng),她死死捂住嘴,才沒有吐出來。
上官凌澤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流。眼前的景象,竟然與他腦海中剛剛閃過的那個碎片畫面、與哥哥視頻最后那驚鴻一瞥的背景,隱隱重合!而且,一進入這個空間,他血脈深處的那種悸動感就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內(nèi)部與之共鳴,呼喚著他!
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銳利地掃視這個詭異的“房間”。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房間角落。
那里,在一堆相對稀疏的脈絡(luò)下,似乎半掩著一個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那些蒼白的人形物體,走上前,蹲下身,輕輕撥開那些冰冷蠕動的脈絡(luò)——
那是一個銀灰色的、屏幕碎裂的手機。
上官凝噎的手機!他最后錄制視頻的那部手機!
上官凌澤顫抖著將它撿起來。手機冰冷刺骨,屏幕雖然碎裂,但似乎……還有微弱的電量?
他下意識地按亮了屏幕。
屏幕亮起,直接定格在了那個視頻文件的暫停界面——正是最后那雙老舊布鞋和褲腿的特寫!
而就在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
“滋……滋滋……”
一陣強烈的電流干擾聲突然從房間四面八方響起,那些搏動的脈絡(luò)光芒驟然變亮!
手機屏幕上的視頻,竟然開始自動播放!
但不是從開頭,而是直接跳到了最后那一段!
畫面劇烈晃動、撞擊、定格那一小片天花板和瘋癲閃爍的燈管。
然后,那個冰冷、僵硬、毫無起伏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了!
但這一次,它不再是來自手機揚聲器那微弱的雜音!
而是仿佛從整個房間的墻壁、天花板、地面,從每一個搏動的脈絡(luò)中同時轟鳴而出!聲音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帶著巨大的回響和一種非人的、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狠狠地撞擊著每個人的耳膜和靈魂!
“606……禁止……夜歸……”
“違者……留宿……”
聲音在房間里震蕩、疊加,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將他們徹底淹沒!
“?。 睒纺l(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夜天宇和祝噎也瞬間臉色發(fā)白,被這突如其來的、全方位的聲音攻擊震得心神搖曳。東方雨澤猛地抬頭,試圖尋找聲源,卻根本無法定位!
上官凌澤死死攥著手機,猛地抬頭,目光赤紅地掃視著這個詭異的血管房間,嘶聲吼道:“是誰?!出來!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仿佛是為了回應(yīng)他的怒吼。
房間中央,那個由無數(shù)暗紅脈絡(luò)纏繞形成的“講臺”處,光芒驟然亮起!
那些脈絡(luò)如同活物般快速蠕動、聚集、塑形!
漸漸地,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被勾勒出來——
大約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穿著一種極其老舊、洗得發(fā)白、款式分明是幾十年前的藍色滌卡材質(zhì)學(xué)生裝,異常筆挺,沒有一絲褶皺。褲子下擺,是一雙黑色的、沾滿干涸泥污的老式布鞋。
它的上半身和臉部,則是由更加濃郁、搏動著的暗紅血管脈絡(luò)扭曲纏繞而成,看不清具體的五官,只有兩個空洞的、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窟窿,如同眼睛,冰冷地“注視”著闖入者們。
它沒有嘴,但那個冰冷僵硬、帶著金屬摩擦質(zhì)感的聲音,卻再次從它的“身體”內(nèi)部,或者說從整個房間的脈絡(luò)中轟鳴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威壓和絕對的死寂:
“吾乃此間規(guī)則之化身。”
“夜歸者,違禁者,皆為留宿之客。”
“爾等……亦不例外?!?/p>
聲音的全貌,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恐怖地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它不是通過空氣振動傳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這個空間,作用于他們的精神!它是這間詭異606宿舍的一部分,是規(guī)則的執(zhí)行者,是那個傳說中的——鬼寢室長!
它的“目光”掃過五人,最后定格在上官凌澤手中那部還在播放著視頻的手機上。
那幽綠的目光,似乎波動了一下。
“遺留之影……亦需清除。”
話音未落,一條由無數(shù)搏動血管組成的、如同觸手般的暗紅影子,猛地從它“身體”上分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快如閃電般直射上官凌澤手中的手機!
攻擊,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