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弦歌 第十五章 兩世歸一

琴音如橋，橫跨虛實。

當《玄天八章》的最后一個音符響起時，林陌的視野驟然開闊。晶瑩剔透的雙手按在琴弦上，倒映出無數重疊的影像——三百年前的玄天閣主峰、七星祭壇的血戰、琴冢的倒懸山...所有記憶碎片如走馬燈旋轉。

“這里就是心門之內。“

林陌抬頭，看見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站在劍冢邊緣。她有著蘇璃的輪廓，卻帶著蘇明玥的神態，紫金交織的長發無風自動，發梢閃爍著星芒。

“你是...“

“我是蘇璃，也是蘇明玥。“女子輕撫身旁的九霄環佩，“準確說，是施展'兩世歸一'后的存在。“

她指尖輕劃，空氣中浮現出兩個虛影——左邊的蘇璃昏迷在琴冢，右邊的蘇明玥殘魂從古琴中浮現，二者逐漸融合的過程清晰可見。

“為什么要這么做？“林陌發現自己能說話了，但身體仍不受控制地繼續彈琴。

女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心門上空。那里懸浮著無數光球，每個球體內都上演著不同場景：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最引人注目的是七個較大的光球，分別標注著“喜、怒、憂、思、悲、恐、驚“。

“心門不是通道，而是牢籠。“女子聲音空靈，“上古大能創造它，是為了囚禁域外天魔。但楚星河誤解了古籍——“

她揮手展開一幅畫卷：玄天閣初創時的景象。畫中祖師爺正在封印一團黑霧，而封印的核心正是《玄天八章》的曲譜。

“當年我發現心門在吸收修士的情感為食，便想徹底封印它。“女子眼中閃過痛苦，“但楚星河以為開啟心門能獲得力量，暗中破壞儀式，導致我不得不兵解...“

林陌突然想起石碑上的記載：“所以你分離情緒，是為了...“

“降低心門對我的吸引力。“女子點頭，“喜之情藏于紫弦，怒之意封入劍冢...但我算錯了一步——“她突然按住心口，“情感剝離太多，反而讓心門記住了這個'空缺'。“

琴音突然變調。林陌發現自己的手指自動彈起《玄天八章》第二章，周圍景象隨之變幻——他看到了蘇明玥臨終前的真實場景：

不是英勇就義，而是倉皇逃入密室。她顫抖著將紫弦封入玉簡，然后對某個看不見的存在低語：“...等轉世后的我帶著'喜'歸來...必能補全...“

畫面戛然而止。女子——現在林陌更愿稱她為蘇明玥——面露哀傷：“現在你明白為何需要'兩世歸一'了？只有融合后的完整魂魄，才能騙過心門的感知。“

“那蘇璃呢？“林陌艱難地問，“她的意識會...“

“成為我的一部分。“蘇明玥輕聲道，“就像鹽溶于水。“

林陌的琴音突然亂了一拍。盡管全身晶化，他仍感到某種刺痛——來自更深處的，靈魂層面的抗拒。

“不...“他咬牙抵抗著琴曲的操控，“一定有別的辦法...“

蘇明玥嘆息：“確實還有一法。“她突然按住林陌的手，停止彈奏，“你代替我留下。“

心門內的時空驟然凝固。林陌發現自己能動了，但代價是全身晶化開始逆向消退——從指尖開始，血肉逐漸恢復。

“解釋清楚！“

“《玄天八章》需要演奏者。“蘇明玥指向懸浮的七情光球，“你可以選擇成為新的守門人，永遠在此彈奏。作為交換，蘇璃的意識能回歸本體。“

“那心門呢？“

“會暫時穩定。“她誠實地說，“直到下個貪婪者出現。“

林陌望向四周。心門內的空間看似無邊無際，實則處處透著孤獨。永遠在此彈琴？這比死亡更可怕。但想到蘇璃的意識將消失...

“如果我拒絕？“

“帶著完整記憶回歸現實。“蘇明玥的瞳孔泛起紫金異彩，“但蘇璃的魂魄已與我融合過半，分離會讓她...殘缺。“

琴音不知何時已停。絕對的寂靜中，林陌聽到某種細微的“滴答“聲——來自現實世界的回響。通過晶化身體的連接，他隱約感知到金紋蛟在焦急地呼喚，而劍冢中的蘇璃身體正劇烈顫抖，金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回紫色。

更關鍵的是，他注意到蘇明玥的左手小指正在消散——像是被什么力量蠶食。

“你在說謊。“林陌突然道，“不是'兩世歸一'，是蘇璃在反向吞噬你！“

蘇明玥——或者說蘇明玥的殘魂——第一次露出驚容：“你怎么...“

“因為我認識蘇璃。“林陌的晶化已退到手腕，“她絕不會同意犧牲他人來保全自己。“

殘魂突然扭曲，面容在蘇璃與蘇明玥之間快速切換。心門空間隨之震蕩，七情光球接連爆裂，釋放出洶涌的情緒洪流。

“來不及了...“殘魂的聲音開始分裂，“心門要塌了！你必須馬上...“

現實世界的聯系突然增強。林陌清晰看到金紋蛟正用逆鱗貼在自己晶化的額頭，而蘇璃——金發已褪回大半的蘇璃——正死死抱住九霄環佩琴，七根琴弦全部崩斷！

“跟我走！“林陌一把抓住殘魂正在消散的手，“一起對抗心門！“

“不行...我已是心門的一部分...“

“那就斬斷聯系！“林陌猛地扯下脖子上掛的錦囊——里面那縷完全變金的發絲突然燃燒起來，紫金火焰順著他的手臂蔓延到殘魂身上。

“你...什么時候...“殘魂在火焰中瞪大眼睛。

“琴冢時蘇璃給我的。“火焰出奇地不燙，反而帶著溫暖，“她說這是'以防萬一'。“

火焰所過之處，殘魂的輪廓逐漸清晰——越來越像蘇璃。心門的崩塌加速了，無數記憶碎片如雪花紛飛。林陌緊緊抓住她的手，借著金鱗傳來的牽引力向外沖去。

“抓緊！我們...“

一道空間裂縫突然橫貫前方。裂縫中伸出只星光凝成的大手，楚星河的聲音震耳欲聾：“休想逃！“

林陌本能地揮動晶化的右臂格擋。碰撞的剎那，他聽到蘇明玥最后的呼喊：“記住！心門需要的是...“

現實與幻境的邊界轟然破碎。

......

刺眼的陽光。這是林陌恢復意識后的第一感受。

他躺在劍冢中央，全身晶化已消退大半，只有右臂還保持著透明狀態。九霄環佩琴斷弦散架地倒在一邊，旁邊是昏迷的蘇璃——她的頭發恢復成深紫色，但發梢仍帶著幾縷金絲。

“醒了？“金紋蛟疲憊地靠在斷劍旁，“再晚半刻，你就真成水晶雕像了。“

林陌艱難地撐起身子：“蘇璃她...“

“魂魄受損，但本源完好。“老者遞來水囊，“倒是你...右臂恐怕永遠晶化了。“

碰觸水囊時，林陌的晶化右臂發出風鈴般的脆響。他這才注意到，小臂內側多了七道細如發絲的紋路——正是《玄天八章》的琴譜！

“心門呢？“

“暫時封閉。“金紋蛟指向天空，七弦琴虛影正在消散，“不過...“

順著他的目光，林陌看到天劍峰各處出現詭異的空間扭曲——樹木半透明化，巖石漂浮，甚至有截瀑布倒流而上。

“心門崩塌的余波。“老者嘆氣，“這片區域會越來越不穩定。“

蘇璃突然咳嗽著醒來。她茫然地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林陌臉上：“我...贏了？“

這句話讓林陌心頭一緊。贏什么？與蘇明玥殘魂的對抗？還是...

“蘇明玥呢？“他小心翼翼地問。

蘇璃的眼神突然變得極為復雜。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點紫金光暈：“不在這里，也不在這里。“先點自己心口，又指向林陌的，“但無處不在。“

金紋蛟突然警覺地抬頭：“有人來了！“

遠處山道上，十幾個星紋黑袍人正快速逼近。為首的男子手持玉笛，每走一步都在空中留下星痕——正是當初在七星祭壇見過的巡天使！

“星隕閣的余孽...“老者化為半龍形態，“帶蘇丫頭先走！“

林陌想幫忙，卻發現右臂雖然晶化了，卻無法像以前那樣調動黑甲。更糟的是，紫金弦似乎陷入了沉睡，對危機毫無反應。

“用這個。“蘇璃塞給他一根斷弦——九霄環佩的第七弦，她那縷金發所化，“心弦需要...情感喚醒...“

巡天使已經躍上平臺，玉笛發出刺耳鳴嘯。林陌剛握住金發弦，就感到某種澎湃情緒涌入——不僅是蘇璃的，還有蘇明玥的，甚至夾雜著楚星河的一絲執念。

晶化右臂突然亮如紫晶。當巡天使的笛音化作實質利刃射來時，林陌下意識揮臂格擋——

“錚！“

金鐵交鳴聲中，笛刃被完美彈開。更神奇的是，反彈的音波竟自動組成《玄天八章》的片段，震得巡天使連退三步！

“走！“金紋蛟趁機噴出龍息掩護，“去墜星湖找蛟龍！“

林陌抱起虛弱的蘇璃，朝后山小道奔去。身后傳來激烈的打斗聲，但很快被另一種聲音掩蓋——天劍峰各處開始出現空間裂縫，整座山像被打碎的鏡子般四分五裂...

“記住...“蘇璃在他耳邊氣若游絲，“心門需要的是...平衡...“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而林陌右臂上的琴譜紋路卻越來越亮。當第一道空間裂縫出現在前方時，他做出了決定——將金發弦按在蘇璃心口，然后轉身沖向最密集的裂縫區。

“你干什么？！“蘇璃驚恐地大喊。

“找平衡！“林陌的晶化右臂開始共鳴，“相信我！“

在裂縫吞沒他的瞬間，林陌最后看到的是蘇璃掙扎著想追來的身影，和她身后突然出現的巨大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