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谷內的廝殺已如一鍋沸騰的亂粥。修聯的先鋒陣被活尸纏得死死的,那些被血煞術煉制的怪物根本不知疼痛,斷手斷腳后依舊能拖著殘軀撲上來撕咬。宋長老的虎頭槍上已沾滿黑血,槍纓上的紅綢被染成紫黑色,每一次揮舞都帶著沉重的滯澀感。剛才硬接厲虎那一斧時,他的右臂經脈險些震斷,此刻靈韻中期的靈力在體內運轉得磕磕絆絆,槍尖的金光黯淡得像將熄的燭火。
“雷盟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宋長老邊戰邊退,巨斧帶起的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這些活尸殺不盡!我們的人已經折損過半,再耗下去……”他話未說完,就被一名活尸抓住破綻,利爪擦著他的肋下滑過,帶起一串血珠,傷口瞬間冒出黑氣。
雷嘯天看得心頭一緊,左手捏了個法訣,一道金芒從指尖射出,精準地擊中那名活尸的丹田。活尸應聲倒地,化作一灘黑泥。他深吸一口氣,周身的靈力驟然暴漲,半步通玄境的威壓如海嘯般擴散開來,將周圍丈許內的黑霧震開一片真空,露出下方青黑色的巖石——那巖石竟已被怨氣侵蝕得泛起油光。
“玄青主院風長老!”雷嘯天的聲音穿透廝殺聲,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率二十名弟子護住兩翼,用‘青風障’阻擋活尸合圍!”
“得令!”風長老(靈韻后期)折扇“唰”地展開,扇骨上的青鳥符文亮起,二十道青色風刃交織成兩道屏障,將試圖繞到修聯側后的活尸攔腰斬斷。黑血濺在風障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風刃的光芒頓時黯淡幾分。
“聚寶閣錢供奉!”雷嘯天再次發令,“用你的破甲弩壓制后排的活尸,給先鋒陣喘息之機!”
錢供奉(靈韻后期)早已按捺不住,他身后的商會護衛推著十架連弩,弩箭箭頭都裹著銀白色的靈力——那是用精煉銀鐵混合靈力鍛造的破魔箭。“放!”錢供奉一聲令下,弩箭如銀雨般射入黑霧,穿透前排活尸的身體,釘在后面的巖壁上,箭尾的符文炸開,激起大片銀光。
慘叫聲在黑霧中此起彼伏,被銀光照中的活尸渾身冒煙,動作明顯遲滯。修聯的防線暫時穩住,宋長老趁機后退幾步,捂著流血的肋下,臉色蒼白如紙:“多謝盟主解圍。”
雷嘯天擺了擺手,目光卻投向東側懸崖的方向——那里是云澈四人消失的地方。按計劃,他們此刻應該已經摸到望樓附近,可他手中的傳訊玉符始終靜悄悄的,連一絲靈力波動都沒有。“云澈那小子,不會出什么事了吧?”雷嘯天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符邊緣。那四個年輕人里,云澈的黑暗靈根最適合隱匿,林溪月的流霜劍能克制魔氣,沈硯勇猛,蘇云擅醫,本該是破陣的最佳人選,可這遲遲沒有動靜的傳訊,讓他心里越來越沉。
“雷兄,你看那邊!”玄塵忽然抓住雷嘯天的衣袖,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的青銅丹爐已經不再冒煙,里面的醒神丹早已告罄,爐身的星紋黯淡無光,顯然連他這位靈韻大圓滿的宗師都快撐不住了。
雷嘯天順著玄塵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黑霧最濃郁的地方,隱約有一座塔樓的輪廓在霧中沉浮。那塔樓通體漆黑,仿佛是用凝固的墨汁砌成,頂端不斷有黑色的煙柱噴涌而出,直沖云霄——那些煙柱并非水汽,而是由無數細小的怨魂凝聚而成,每一道煙柱散開,就有更多的黑氣彌漫開來,侵蝕著修聯修士的心神。
“是望樓!”雷嘯天手中的傳訊玉符忽然亮起,陳長老(靈韻后期)帶著喘息的聲音從里面傳出,“盟主!我們在密道里看到了!望樓就是萬魂陣的陣眼!那里……那里的怨氣濃得化不開,肯定是用了大量生魂催動!”
雷嘯天精神一振,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亮色:“看來云澈他們已經找到目標了!玄塵兄,告訴大家,陣眼就在望樓,只要撐到云澈他們得手,這些活尸和怨氣都會散去!”
玄塵立刻用靈力將消息傳遍修聯隊列,原本有些萎靡的修士們頓時精神一振,握著兵器的手又多了幾分力氣。一名年輕弟子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高聲喊道:“兄弟們挺住!只要破了陣眼,我們就贏了!”
可他的話音未落,黑霧中就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那笑聲尖利如梟啼,帶著濃濃的怨毒,在山谷中回蕩不休。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望樓頂端的黑霧分開,一道黑袍身影緩緩浮現——正是李青山。他負手立于樓頂邊緣,黑袍在怨氣中獵獵作響,周身的黑氣幾乎與望樓的煙柱融為一體,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兩團燃燒的鬼火。
“雷嘯天,你以為找到陣眼就有用嗎?”李青山的聲音順著怨氣傳來,帶著詭異的回響,“今日,就讓你們好好嘗嘗萬魂噬心的滋味!讓你們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他緩緩抬起右手,望樓頂端的黑色煙柱頓時劇烈沸騰起來,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從煙柱中掙脫,有的七竅流血,有的面目模糊,有的還保持著臨死前的驚恐表情。這些人臉發出凄厲的尖嘯,組成一道黑色的洪流,朝著修聯的隊列俯沖而下。
“不好!是怨魂侵體!”玄塵臉色大變,急忙從丹爐底層摸出最后幾枚醒神丹,用靈力裹著拋向人群,“快服下!守住心神!不要被怨魂鉆了空子!”
可那幾枚丹藥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根本不夠分配。最先被怨魂洪流沖中的是幾名靈力較弱的年輕修士,他們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數張人臉同時撲中。只見他們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眼睛瞬間布滿血絲,嘴角流下涎水,緊接著抱著頭滿地打滾,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眼神變得和那些活尸一樣空洞。
“啊——!”一名剛入聚氣境的弟子忽然跳起來,手中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刺向身旁的師兄,“殺!都得死!”
他的師兄猝不及防,被刺中腹部,難以置信地看著師弟:“阿……阿武,你瘋了?”
“瘋?哈哈哈……我們都得死在這里!”阿武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又揮劍刺向其他人。
轉眼間,又有十余名修士被怨魂控制,調轉兵器砍向昔日同門。修聯的隊列頓時陷入更大的混亂,修士們既要抵擋活尸的撲咬,又要防備被怨魂控制的同伴,一時間手忙腳亂,慘叫聲此起彼伏。
雷嘯天大怒,長劍揮舞成金網,將靠近的怨魂一張張劈碎。金色的劍光與黑色的怨魂碰撞,發出滋滋的響聲,每劈碎一張人臉,他的手臂就震得發麻——這些怨魂雖無形,卻帶著極強的精神沖擊,連他半步通玄境的心神都有些動搖。
“守住心神!默念清心咒!”雷嘯天怒吼著,試圖穩住軍心。可怨魂源源不斷地從望樓涌出,像黑色的潮水一**沖擊著修聯的防線,越來越多的修士眼神開始恍惚,握著兵器的手微微顫抖。
厲虎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掄起巨斧逼退身前的兩名修聯弟子,高聲嘶吼:“兄弟們!他們撐不住了!殺出去!為李老建功!”
黑石幫的殘余勢力和活尸們仿佛受到了鼓舞,嘶吼著發起反撲。宋長老本就靈力耗盡,此刻被一名活尸頭領纏住,左支右絀間,被厲虎抓住破綻,巨斧帶著呼嘯的風聲掃中他的肩頭。
“咔嚓”一聲脆響,宋長老的肩骨應聲斷裂,他悶哼一聲,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巖壁上滑落在地,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靈韻中期的靈力徹底潰散,連握槍的力氣都沒了。
“宋長老!”幾名修聯弟子驚呼著想去救援,卻被活尸死死纏住,根本無法靠近。
失去了宋長老這道屏障,修聯的先鋒陣頓時出現一個巨大的缺口。厲虎帶著活尸從缺口涌入,如同一把黑刀,將修聯的隊列劈成兩半。
“退!快退!”一名靈韻初期的長老見勢不妙,急忙指揮身邊的弟子后撤。可這一退就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越來越多的修士開始后撤,陣型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不能退!”雷嘯天怒喝,他一劍逼退厲虎,想去封堵缺口,卻被數名活尸頭領纏住,根本分身乏術,“退了我們就全完了!”
可此刻的修聯修士早已被怨魂和活尸折騰得心神俱疲,聽著身邊同伴的慘叫,看著那些被怨魂控制的同門,恐懼像藤蔓一樣纏住了他們的心臟。一名修士被活尸的利爪劃破了小腿,看著傷口迅速變黑,他扔掉兵器,轉身就往谷外跑:“我不想變成怪物!我要回家!”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越來越多的修士開始潰散,防線搖搖欲墜。
雷嘯天看著眼前的亂象,只覺得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進,是殺不盡的活尸和蝕骨的怨魂,修士們已經瀕臨崩潰;退,谷外是開闊地帶,一旦被活尸和怨魂追上,只會死得更慘,而且云澈他們還在望樓那邊,一旦撤退,之前所有的犧牲都將白費。
“盟主……”玄塵走到雷嘯天身邊,他的丹爐已經徹底熄滅,臉上滿是疲憊,“要不……我們先撤到谷口,重新組織防線?”
雷嘯天沒有回答,他望著望樓的方向,那里的黑色煙柱依舊在瘋狂噴涌。他知道,現在撤,就是把云澈他們推向絕路。可不撤,眼前這些修士很快就會被怨魂吞噬,變成新的敵人。
進退兩難的困境像一把鉗子,死死夾住了他的心臟。
“雷嘯天!放棄吧!”李青山的狂笑再次傳來,“你的人已經撐不住了!乖乖束手就擒,我還能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雷嘯天猛地握緊長劍,金色的靈力再次在劍刃上凝聚。他看向那些依舊在奮力抵抗的修士——斷了手臂卻還在用單手揮劍的丹鼎弟子,被怨魂纏身卻死死咬著牙不肯屈服的修聯衛士,還有蘇云,那個鍛體九階的小姑娘,正背著受傷的同伴,用銀針逼退靠近的活尸……
“不能退!”雷嘯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們退了,誰來給云澈他們爭取時間?誰來解救那些被囚禁的同道?今日就算戰死在這里,也絕不能退!”
他縱身躍起,長劍化作一道金虹,直撲厲虎:“厲虎!你的對手是我!”
金色的劍光與黑色的斧影再次碰撞,激起漫天血霧。雷嘯天知道,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咬牙撐下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四個年輕人身上。
云澈,一定要成功!
這個念頭在雷嘯天的腦海中反復回響,支撐著他在漫天怨氣和活尸的圍攻中,揮出一劍又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