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的雪停了,日頭透過薄云照在順紋居的青瓦上,融雪順著屋檐往下滴,在階前積成串小小的冰棱。云澈正幫著云硯深收拾院子里的煙花碎屑,就見巷口走來兩個身影,前面那人穿著灰布道袍,袖口繡著片青竹,正是林心怡的師傅,修聯的張執事。
“張執事怎么來了?”云硯深放下手里的掃帚,迎了上去。張執事是靈韻境修士,與林席城總領同級,平時多在修聯打理靈植事務,極少踏足尋常巷陌。
張執事的目光掃過院里的積雪,落在堂屋門口的藤椅上——蘇晚棠正坐在那里曬太陽,小棠陪在旁邊,手里拿著本書在念。他的腳步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些歉疚:“年前事急,一直沒能來探望。心怡這孩子,回來總念叨著小棠受了委屈,我這做師傅的,該親自來道聲謝。”
林心怡聽見動靜,從屋里跑出來,手里還拿著塊沒繡完的帕子:“師傅!您怎么來了?”
張執事笑著揉了揉她的頭:“修聯的事忙完了,特意來看看。”他轉向蘇晚棠,拱手道,“蘇夫人,前些日子影閣與邪修作亂,修聯上下戒備,老夫被派去看守靈植庫的封印,實在抽不開身,未能及時援手,慚愧。”
蘇晚棠笑著擺手:“張執事言重了,你們守著大局,我們才得安穩。”她看向林心怡,“這孩子懂事,在地窖里還護著小棠呢。”
張執事這才看向小棠,目光在她手腕上的淺疤處停了停,從袖中取出個玉盒:“這是修聯培育的‘青禾露’,對靈根初醒者最是滋養,小棠丫頭拿著吧。”玉盒打開,里面的液體泛著淡綠,像融了片青禾葉,湊近了能聞到清冽的草木香。
小棠剛要推辭,就見巷口又傳來腳步聲,這次來的是四個錦衣人,為首的是個面色黝黑的老者,手里捧著個紅木托盤,托盤上蓋著塊紅布,看著分量不輕。
“可是順紋居云先生家?”老者的聲音洪亮,卻帶著刻意收斂的謙卑,目光掃過院里的張執事時,明顯頓了一下——靈韻境修士的氣息讓他不敢造次。
云硯深皺眉:“你們是?”
“老夫是張記鍛坊的管家,奉家主之命,特來賠罪。”老者掀開紅布,托盤里露出兩株半尺高的靈參,參須上還掛著晶瑩的露水珠,旁邊放著個青玉瓶,“這是家主珍藏的‘百年靈參’和‘凝元丹’,給蘇夫人補身子,給小棠姑娘養傷。”
提到“張記鍛坊”,云澈的手猛地攥緊了掃帚——張昊就是這家鍛坊的二當家。
老者似乎看出了他的敵意,連忙解釋:“張昊那逆子,勾結邪修,敗壞門風,已被修聯收押。家主痛心疾首,本想來親自賠罪,只是……”他壓低聲音,“秦老(秦蒼)昨日傳訊,說張昊之事絕不能姑息,家主正閉門思過,實在不敢擅動,只能派老夫前來,望云先生和蘇夫人莫要見怪。”
提到秦蒼,老者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忌憚。張家族里雖有靈韻境老祖,卻遠非通玄境的秦蒼對手,如今秦蒼發話,別說賠罪,就算讓張家傾家蕩產,他們也只能認。
張執事在一旁接口道:“張家老祖已向修聯立誓,愿交出半數產業賠償靈植園的損失,只求從輕發落族中從犯。”他看向那老者,“你們家主倒是老實,知道秦老最恨勾結邪修之人。”
老者連連點頭,從懷里掏出卷供詞:“這是張昊的供詞,家主已謄抄一份,特來呈給蘇夫人過目。”
小棠接過供詞,展開來看——上面寫著張昊與邪修墨玄的淵源:原來張昊年輕時資質平平,在家族里備受冷落,一次進山采買鐵礦時,偶遇被秦蒼重傷、隱匿在山洞里的墨玄。墨玄許諾教他邪功,助他突破鍛體境,條件是幫他尋找蘊含靈蘊的青禾苗。張昊被力量迷了心竅,從此淪為墨玄的爪牙,利用鍛坊的便利為他遮掩行蹤,甚至參與擄走小棠。
“那邪修墨玄,修煉的是‘蝕骨魔功’。”張執事看著供詞,臉色凝重,“此功法以吞噬生靈精氣進階,尤其喜食靈植靈根,被他盯上的地方,草木枯萎,修士的真元都會被他的黑氣侵蝕,輕則經脈受損,重則淪為廢人。二十年前他被秦老打斷經脈,卻不知用了什么邪術,不僅沒死,反而突破到通玄境,若不是這次靈蘊之火克制了他的魔氣,后果不堪設想。”
老者擦了擦汗:“那魔頭確實邪門,張昊說他能操控尸體,讓死物也能動手,上次影閣的殺手被秦老重傷,就是墨玄用黑氣吊著一口氣,才逃回廢井……”
蘇晚棠聽到這里,輕輕握住小棠的手——難怪張昊明明中了銀焰,卻還能被墨玄救活,原來是這邪術在作祟。
張執事收起供詞:“墨玄已被秦老封印在修聯的鎖靈塔下,那塔用千年玄鐵鑄造,布有‘誅邪陣’,他再難作祟。只是他修煉的魔功留下的隱患不小,修聯已派人清查他可能接觸過的修士,以防有人被魔氣侵染。”
老者將托盤往前遞了遞:“這些薄禮,還望云先生收下。家主說了,往后順紋居若有需要,張記鍛坊任憑差遣,就算是要我們把鍛坊拆了賠罪,也絕無二話。”
云硯深看了看蘇晚棠,見她微微點頭,才道:“東西留下吧,張昊的罪自有修聯處置,我們不摻和。只是往后,莫要再讓這種敗類壞了修界的規矩。”
老者如蒙大赦,又說了幾句賠罪的話,才帶著人匆匆離去。張執事也起身告辭,臨走前囑咐林心怡:“年后修聯有靈植培育課,讓小棠也來聽聽,她的青禾靈根,多接觸靈植有好處。”
日頭漸漸升高,融雪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溪流。云澈看著托盤里的靈參和玉瓶,又看了看小棠手里的供詞,突然覺得陽光都帶著點冷意。原來平靜的日子背后,藏著這么多陰詭算計,而邪修的危害,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可怕。
“別想太多。”蘇晚棠拍了拍他的手,“秦老說得對,邪不勝正。你看這院里的雪,再厚也有化的時候。”
小棠合上供詞,將玉盒里的青禾露倒了點在手里,輕輕抹在手腕的疤痕上。露液微涼,卻帶著股暖意,像有株小小的青禾在皮膚下扎根。她知道,墨玄雖然被封印,但影閣、邪修這些陰影或許還未散盡,但只要他們像青禾苗一樣,扎根在這片土地上,守著彼此,就總有迎著陽光生長的一天。
院外的巷子里,張執事正與林席城碰面,兩人低聲交談著什么,目光不時望向順紋居的方向。鎖靈塔的封印需要加固,影閣的余黨需要清剿,被魔氣侵染的隱患需要排查……這個年,對修聯的人來說,還遠未結束。但至少此刻,順紋居的院里,陽光正好,融雪滴答,透著劫后余生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