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提著籃子來賣東西,禁軍、百官是十分吃驚的。
他們以為上了岸,鳳闕、姬染會(huì)組織人給他們提供各種需求,沒想到鳳闕、姬染直接把小販叫來與他們買賣。
“我們要沐浴,水都是涼的,怎么洗?”
“我們要換洗衣服,需要裁縫。”
“我們都上岸了,為什么還要我們吃豬食一樣的東西?”
“郎中呢?我們要最好的郎中。”
這次要遷都,唯一失算的是御醫(yī)一個(gè)都沒帶出來,不怪太后沒帶,當(dāng)時(shí)聽聞赤炎衛(wèi)打過來了,慌慌張張?zhí)幼撸延t(yī)、御膳房的人都漏下了。
顧錦顏聽說了,叫花鈿給她撐著一把傘,在兵所宿舍的對(duì)面大樹下搬了一把椅子,沖著吵嚷的百官開罵。
“你們還有食物吃,知道被大水淹了家園的百姓怎么活的嗎?他們每天去扒樹皮,挖草根。”
“你們還有衣服穿,他們打赤腳,條件好的能穿雙草編鞋子,草編裙子。”
“你們還有力氣喊餓、喊郎中,他們的家人都永遠(yuǎn)去了,若非豐州商會(huì)給他們安排活計(jì),忙起來忘了痛,他們活下去的意志都沒了。”
“這一切都拜太后娘娘所賜,您太厲害啦,挖開濁河,嘩啦,大半個(gè)大陳都滅了,一己之力抵得上千軍萬馬!”
“你們帶著金銀,坐著豪華大船去富饒的城池開始新生活,而老百姓失去家園,居無定所。你們有什么臉嚷嚷著讓人伺候?”
她痛罵了一頓。
再?zèng)]有人喳喳。
交易攤位前擠成一團(tuán),原本豐州軍和赤炎衛(wèi)不會(huì)和那些人搶買,無奈豐州軍里有個(gè)大胃王裴大星。
自從他加入豐州軍,簡(jiǎn)直是小老鼠掉進(jìn)米缸里。云王打東啟國(guó),沒帶他,這些日子,他跟著豐州軍一直在河岸圍堵,很熱很累。
今兒他看見老百姓帶著好吃的來南城兵所售賣,就好奇地去轉(zhuǎn)悠。
有個(gè)賣涼糕的一直用很有地方特色的話婉轉(zhuǎn)的吆喝:“涼糕,涼糕,好吃的涼糕。”
語(yǔ)調(diào)和京城不太一樣,但是他聽懂了,“涼糕”,頓時(shí),口水流下來。
他跑到裴焰的大帳,說道:“小叔,我想吃涼糕。”
裴焰問他多少錢,裴大星立即高興地說:“兩文錢一塊。”
裴焰給了他五十文,這孩子,一塊兩塊肯定不夠,最起碼二十塊打底。
裴大星高興壞了,和原先京城的老兵,跑到小販跟前,說要二十五塊涼糕。
可把賣涼糕的高興壞了,二十五塊,一籃子一下子就賣光了。
裴大星正要付錢,孟尚書出來,看見老百姓賣夏季的涼糕,他毫不猶豫地拿出十兩銀子。
賣涼糕的嚇一跳:“這位大老爺,小的涼糕都被這位兵爺包圓了。”
孟尚書說:“我多出些銀子,你都賣給我吧,我急用。”
“憑什么呀!是我先買的,你滾一邊去。”裴大星平生最不能忍的就是搶他食物,這堪比殺父之仇。
孟尚書急著要,說道:“這位小哥,老夫餓壞了。你先讓我買,你買點(diǎn)別的東西吃吧?”
裴大星堅(jiān)決不肯:“我就要吃涼糕。”
孟尚書做戶部尚書好幾年了,第一次有小人物如此忤逆他,盡管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他實(shí)在不能忍,買塊涼糕也要被傻大個(gè)欺負(fù)?
“小哥,我出一兩,你這一籃子我都買了”
“啊,一兩?”小販高興壞了,一兩就是一千文吶,他也不想不講信譽(yù),但是孟尚書給的太多了。
孟尚書道:“你回去繼續(xù)拿吃食,你們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都拿來,我買十兩銀子的吃食。”
賣涼糕的都高興壞了,把籃子給他,說自己立即去家里拿吃的。
裴大星死活不干,憑什么呀,他先看見的,而且他也要付錢!他也能買一籃子的。
賣涼糕的說:“我放著一兩銀子不賺,我不是傻子嗎?”
孟尚書叫人把一籃子涼糕都提進(jìn)去。
賣涼糕的走了好久才又回來,帶了七大姑八大姨,不止涼糕,菉豆湯,桂花糕等等,還有各種小菜。
其他官員都跟著搶。
幾乎瞬間,就把物價(jià)抬上去了。
裴大星氣壞了,到嘴的涼糕飛了,各種吃食都比別處貴,氣得他說道:“我詛咒你們吃糕都噎死,銀錢都被偷!!”
千杰站在兵所的院子里,聽到那個(gè)傻乎乎的大個(gè)子的話,不禁輕輕扯了扯唇角。
噎死不一定,但是銀錢,可以偷光!
孟尚書買下來一堆吃食,當(dāng)然不敢吃獨(dú)食。
把新買的全部獻(xiàn)給太后、陛下,畢恭畢敬地說:“雖然是鄉(xiāng)野粗鄙食物,還算解暑,請(qǐng)?zhí)竽锬锊灰訔壈傩盏囊黄囊狻!?/p>
太后很高興,問道:“百姓沒要銀子?”
孟尚書為了討她高興,說道:“本來,是要銀子的。老百姓問臣是不是京城來的,臣就存了些私心,說我們是太后娘娘派來辦差的,他們就不要銀子了。”
太后聽聞百姓如此忠心,竟然愛屋及烏,心里十分高興。
拿出十兩金子給孟尚書,道:“你且小心地賞賜那人,就說,朕賞賜他的忠心。”
孟尚書高興至極,拿著金子出去,從兜里摸出一百文銅錢,給了那賣涼糕的,不到半天,人人都知道賣涼糕的不僅掙了錢,還得了賞。
當(dāng)天夜里,禁軍忽然有人造反。
把太后、太皇太后、皇帝下了蒙汗藥藥倒,又殺了看守寶物的內(nèi)侍,把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裝上岸的珍稀寶物,洗劫一空,逃跑了。
青州軍和豐州軍接到消息時(shí),禁軍早就沒有影子了。
太后雷霆震怒,一定要蕭千策找鳳闕要個(gè)說法:“不是說要保護(hù)我們的人身安全嗎?寶物要偷,江山也是他和那個(gè)賤人偷的……”
蕭千策看了一眼站在門口一聲不吭的千杰,靜靜地對(duì)太后說:“母后,如果我們沒有失去民心,別人想偷也偷不走。
寶物也不是武皇帝派人偷的,他擁有天下,還不屑于這些寶物,是咱們自己的人,監(jiān)守自盜。”
千杰瞧了蕭千策一眼,說了一句:“太后娘娘,您的禁軍挺忠心的。”
太后知道這是諷刺她,她怒道:“你不是武德司的高手嗎?竟然放任別人偷盜?”
千杰一攤手:“臣也著了道了,家賊難防。”
蕭千策沖他笑了笑,千杰也笑了笑。
“監(jiān)守自盜?”太后臉色難看,看著太皇太后和蕭千策,諷刺地說,“你們相信這是禁軍干的?他們哪里來的能力在姬染的眼皮子底下把那么多東西倒騰出去?”
千杰說:“他們?cè)趺礇]有能力?他們是御前侍衛(wèi),皇宮禁軍呢!”
蕭千策說:“母后,朕可以保證,這些東西確實(shí)不是炎武大帝偷的。”
“那是誰(shuí)偷的?”
“禁軍,朕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怎么不信?”
太皇太后捏著佛珠,眼皮都沒有抬,說道:“除了禁軍,沒有誰(shuí)能給我們?nèi)肯滤帲浠实鄣娜俗騼阂惶於紱]近我們的身。”
昨天他們上了岸,進(jìn)了兵所,就沒人搭理他們。
太后哪里肯信,惡狠狠地對(duì)秋豐說:“去,告訴鳳闕,他說好的要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他的誠(chéng)信呢?”
秋豐硬著頭皮請(qǐng)求見鳳闕,裴焰冷冷地說:“你想見武皇帝陛下?”
“是,太后娘娘要他去一趟,有事相商。”
“叫她自己過來拜見武皇帝陛下。”
“這怎么可能……”
“給你們臉了是嗎?要不是云王再三叮囑不要對(duì)陛下用粗,莫說本將,就是那十萬豐州軍,早就一人一口咬死那對(duì)賤貨母子了!”
裴焰一想到全家死于大水,殺氣根本按壓不住,“眼下,武皇帝是一國(guó)之君,登基之前是大陳僅次于皇帝的齊王,無論以前還是現(xiàn)在,梁言梔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你……”
“滾回去!再多說一句,就永遠(yuǎn)別想回去了!”
“……”秋豐立即跑了。
裴焰在后面狠狠地吐了一口,罵道:“什么東西!”
*
九月二日。
炎武大帝一大早正在處理全國(guó)各地寄來的折子,外面?zhèn)鱽碜勇牭穆曇簦骸爸髯樱幽珌砹恕!?/p>
鳳闕手里的御筆未停,說道:“叫他進(jìn)來。”
子墨風(fēng)塵仆仆,滿臉笑容進(jìn)來。
鳳闕看了他一眼,這個(gè)人自從離開聆音閣,被送到云王手下,越來越不像個(gè)殺手了。
瞧瞧,笑得小傻子一樣。
“陛下,您猜猜臣給您帶來了什么?”子墨不怕死地賣著關(guān)子,他知道肯定不會(huì)挨揍。
“快說。”
“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云王回來了?”
“那倒沒有……不過,臣給您帶來了這個(gè)!”
子墨把一個(gè)小匣子遞上來。
“吶,云王給您……”
話未落,手里的匣子已經(jīng)沒了,鳳闕先凈手,虔誠(chéng)地把匣子的密封打開,入目便是一疊紙!
小心地打開,原來,是一幅畫。
《流光入窗圖》。
月夜,寂靜的窗,外面是皎潔的月光,背景是似隱似現(xiàn)的大海,窗外假山旁,一道瘦高身影,月白的錦袍,正含笑望著窗內(nèi)。
至于窗內(nèi)的人兒,大約此時(shí)也正含笑望著月下的人兒呢吧!
丹青下面,有兩件物事,一枚是她親手繡的荷包,一枚是極品白玉發(fā)冠。
今兒是九月初二,他的生辰。
赤炎王朝國(guó)主炎武大帝,弱冠之年。
鳳闕雙手虔誠(chéng)地抓著荷包,又翻來覆去地看那發(fā)冠。
很顯然,對(duì)方準(zhǔn)備了有一些時(shí)日了,并非一時(shí)沖動(dòng)。
他又去看那幅畫。在畫中人身后的假山暗黑里,他仔細(xì)地審視,看到隱藏的“松青”兩字,笑得如百花盛開!
子墨在一邊也跟著默默地笑,他家主子的笑話并不容易瞧見,只有他,看見了好幾次……
“子墨!”
“啊,在在在,臣在!”子墨一秒把笑容憋回去,“陛下有何吩咐?”
“云王有沒有叫你帶別的話?”
“云王說:捉住梁言梔后,陛下盡快班師回朝。無論她與東啟國(guó)怎么打,陛下都不許親自帶兵援助。”
“你出去吧!”
“……”子墨走到門口,又倒退了幾步,頭扭過來,看著鳳闕說道,“陛下,您可以娶親了吧?荷包和玉冠都給您了!”
“出去!”
誰(shuí)不想?關(guān)鍵看云王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