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珩!
紀婉的情郎,竟然是沈墨珩!
阮槿臉色煞白,腦子瞬間停止轉動,整個人愣在當場。
沈墨珩早在阮槿靠近時,便注意到她的氣息,此刻見她神色驚慌,像是只受驚的小鹿,瞪圓了眼睛,莫名透著幾分滑稽的可愛。
手中握著的藥粉,一聞便知是迷藥。
沈墨珩冷嗤:“你就是這么報答救命之恩的?”
阮槿低頭瞥見池水中漂浮的香囊,絲線已被污水浸得發黑。
此刻她更憂心的,是撞破了這位權傾朝野沈國公不為人知的私情。
前世咽氣時,京城仍流傳著沈墨珩不娶之謎,各府閨秀茶余飯后總要猜測,究竟怎樣的女子能入他的眼。
紀婉,人如其名,相貌出眾婉約大方,天性純真爛漫如春日海棠,不諳世事卻聰慧靈動。
在京中素有美名,跟那位嫁入東宮的太子妃,合稱“京城雙姝”。
這么一想,沈墨珩喜歡紀婉也是人之常情。
既哄得人家姑娘芳心暗許,托付終身,為何不規規矩矩娶進門,反倒偷偷摸摸私會,弄大肚子卻不負責,害得紀二姑娘吊死?
阮槿看向沈墨珩的眼神不算和善:“遠遠地看見紀二姑娘倉惶跑走,以為遇到登徒子,沒想到是沈國公。”
沈墨珩指向她手上的藥瓶:“迷暈之后呢?意欲何為?”
“自然是交給紀二夫人處置。”阮槿說得理所應當,絲毫沒有被戳破“行兇”的尷尬。
“本國公還以為,以你的本事,會當場廢了登徒子。”沈墨珩話里有話。
阮槿咬著后槽牙:“沈國公說的有道理,對于那些始亂終棄的始作俑者,不如一刀斬了禍根來得干凈。”
“話既到這兒,民女斗膽說句心里話,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苛刻,無意迎娶就不要撩撥,撩撥了不負責,豈不是逼人往絕路上走?”
她故意望向紀婉消失的方向:“說來也巧,我在云州時聽聞當地一樁慘劇,員外郎家小女兒出嫁當天投繯自盡,原因是遇到個口蜜腹劍的負心漢,二人定了私情珠胎暗結,男人卻不想負責。國公爺以為,這樣的男人該不該死?”
“自然,千刀萬剮,死不足惜。”沈墨珩嗓音如碎石砌冰,低低沉沉不帶什么情緒,可阮槿卻聽出這不是隨口一說,而是他的真實想法。
阮槿有一瞬遲疑,難道她弄錯了,紀婉的情郎不是沈墨珩?
沈墨珩眼眸輕動,神色散漫靠在假山石旁,顯然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阮大姑娘當真有幾分本事,七公主聯姻北狄原本板上釘釘,竟被你做局攪黃了。”
“沈國公慎言,是陛下英明,體恤疼愛公主殿下,跟民女無關。”
沈墨珩個頭高,陡然靠近的氣勢,帶上幾分凌厲:“智多者不壽,別仗著幾分小聰明,把別人都當傻子,小心海浪滔天,掀翻你這只小船。”
阮槿明白他的意思,不外乎七公主不聯姻了,這個空缺必定有人補上,至于是誰,皇宮中最焦頭爛額的莫過貴妃和她所生的五公主。
貴妃一旦查到是她在背后推波助瀾,給七公主出謀劃策,絕不會讓她好過。
以阮槿現在的能力,對付阮家人尚且力不從心,更何況只手遮天的貴妃一黨。
若不是七公主的事情況緊急,她一定會徐徐圖之、明哲保身,奈何她沒有別的選擇,七公主不能遠嫁,紀家也決不能倒臺!
提起紀家,不免想起那位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少卿,還有阮槿至今被關在牢獄中的大哥,阮懷楠。
阮槿問:“國公爺,我大哥被您的玄甲位帶走,已有一旬,有罪當罰,無罪當免,為何一直關在牢獄中,連探視都不準?”
虎威將軍跑了幾次大理寺的牢獄,都沒見到阮懷楠,此次出門特地叮囑她問一問紀家人,到底案件審理到哪一步。
如果需要錢財疏通,阮家愿意破財消災。
阮槿自是希望阮懷楠天長地久關在大牢里,最好牢底坐穿,暴斃而亡,卻也知道這場審訊持續不了太久,阮懷楠遲早會被放出來。
沈墨珩面無表情:“你如今是紀家的座上賓,這等小事,為何不去問紀大人?”
“不想落個挾恩圖報的惡名。”阮槿眼眸平靜。
這話落在沈墨珩耳中,可信度不高。
畢竟當初二人在云州,她扯著對沈墨淮有救命之恩的大旗,又是借他的手殺人,又是靠他的勢狐假虎威。
沈墨珩眼眸瞇了瞇,想起眼前少女一月前,還以兄長未亡人自居,回京后半字也不提了。
小騙子。
阮槿不知道沈墨珩腦中所想,也沒真指望他會有所解釋。
行了禮,準備告辭,卻被攔下。
“只要你將另外半塊墨玉交出來,阮懷楠明日就能出獄。”
沈墨珩將她逼至假山死角,嗓音低沉帶著蠱惑。
阮槿眨眨眼,眸底洇濕一片:“沈國公為何棒打鴛鴦,你明知此玉與我意義非凡,它是我與大公子的定情……”
“住口!”沈墨珩輕聲呵斥,眸色罕見一瞬慌亂,視線四下掃過,“你連死人的清譽都不放過?”
阮槿抿唇,很是楚楚可憐:“那半塊墨玉,是淮郎留給我唯一的念想,決不能給。”
沈墨珩眸色一沉:“你就不怕我殺了阮懷楠?”
“大哥犯了錯,是死是活自有律法。沈國公若想徇私,我一介弱女子沒有辦法,只能敲登聞鼓告御狀,到時候將你我二人今日的對話告知圣上,請他為我阮家主持公道!”
沈墨珩周身氣壓驟冷,眸光盯著她頸側跳動的血脈,聲音輕得近乎溫柔:
“上一個敢威脅我的人,如今正泡在國公府地窖的酒壇里,頭顱完整,四肢俱無,每片皮肉都被藥水浸得透亮,像塊上好的琥珀。
阮大姑娘若有雅興,明日我便差人送一盅來給你嘗嘗?”
沈墨珩眼瞧著面前少女,被嚇得簌簌發顫,依舊強撐不退分毫,仿佛真的情比金堅,他倒成了冷血無情的小人。
嚇唬個小丫頭,并不會讓沈墨珩有成就感。
“阮家想要人,本國公也不是不能通融。”沈墨珩聲音幽幽,“獄中有規定,只要犯人熬過流水的刑法,不是觸犯人命相關的大案,便可以放出來。”
阮槿聽過這種說法,算牢里約定俗成走后門的方式。
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案,或者位高權重官員的親眷,進了牢獄,總得尋個正當的由頭將人撈出來。
所謂的流水刑,不過走個過場,獄卒下手輕,頂多破點皮,連血都見不著。
不知哪個人才想出來的法子,牢頭能賺外快,犯人少受罪,家屬能安心,一舉三得。
可考場舞弊不是小案子,阮家若沒有權勢大的人力保,牢頭不敢在流水刑上手下留情,必得讓阮懷楠脫層皮。
這才是阮槿想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