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身子骨弱,那些刑法,他遭不住的……”
沈墨珩冷眼瞧著她這副模樣,心中嗤笑,裝得倒像。
也不知道誰回京第一天,用簪子刺破兄長的手掌,這會兒演起兄妹情深……
“明日,去大理寺接人。”
阮槿坐上馬車,離開紀家后,轉道去了長樂街的杏林堂。
撤下寫有出售字樣的牌匾,推開承重的木門,灰塵在陽光下肆意飛舞。
云織替阮槿撲散面前的灰塵,見到里頭空蕩蕩,唏噓不已。
“需要里里外外打掃一番才能開業。”阮槿轉頭問云織,“你認識老實靠譜些的雜役嗎?”
云織搖搖頭:“奴婢只認識咱們府里的雜役。”
他們只聽錢氏的吩咐,招過來未必肯好好干活,沒準還會故意生事。
“我記得,你兄嫂住在離長樂街不遠的地方。”阮槿印象中,那是對老實巴交的夫婦。
提到親人,云織眼睛一亮:“大姑娘好記性,奴婢兄嫂住在棉花胡同第三家,嫂子平日接些漿洗灑掃的活兒,主顧們都夸她干得好,還有我大哥,老實本分,有一身好力氣。”
阮槿看她恨不得將兄嫂夸出花來,忍不住勾唇角。
云織惦記兄嫂,她的兄嫂也值得她記掛。
前世,阮槿因為錢氏挑撥,誤會云織吃里扒外、偷盜財物。
錢氏想將人打死,被她攔下,念及云織伺候多年,讓人給了她二十兩銀子,驅逐出府。
離開那日,云織兄嫂來接她,承諾會還清欠銀,只求阮家保住妹妹名聲。
沒人將他們的話放心上,那是一筆他們操勞一輩子也賺不了的銀子。
后來,阮槿偶然在街上見到那對老實夫婦,寒冬臘月穿著單衣,沿街叫賣,生活十分清貧,只為了還那筆不存在的“贓銀”。
檐角魚符銅鈴突然叮咚作響,驚散了阮槿眼底的陰翳。
“這兩日若有空,請他們來幫我打掃醫館,”阮槿從袖中取出松花色的荷包,“這是定銀。”
云織摸著十分有分量的荷包,喜不自勝,連連道謝。
回到阮府,阮槿先去見了阮歸鴻。
慈安堂內,阮歸鴻正在陪阮老夫人說話,阮棠乖巧地坐在祖母身旁,給她捏肩。
一聽阮槿來了,阮老夫人臉色沉沉,阮歸鴻倒是很熱情:“御史大夫病情如何?”
阮槿點頭:“還在恢復,比上次見面好多了。”
阮老夫人冷哼一聲:“你在外出風頭,可曾想過,你那被關在牢獄的大哥還在受苦?你既然得了紀家青眼,為什么不求紀家人將你大哥放出來!”
“祖母,大哥武舉舞弊犯了罪,孫女多大的臉能讓紀家高抬貴手?”阮槿聽得想笑,她以為大牢是阮家開的,想來就來,想去就去。
阮老夫人擰眉:“你少找借口,分明是你不用心!棠兒那日跪下求紀家二房夫婦,轉頭楠兒在牢里受到優待。
你為什么不能給紀家人磕頭?是你比棠兒要臉,還是比她多份體面?”
阮棠輕咬貝齒:“祖母,是棠兒不好,棠兒不該因為擔心大哥,認下紀家的報恩,實在是當時情況緊急,孫女別無他法,一心想解救大哥于水火……”
阮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你是有良心的,祖母知道你是好心,沒人怪你。”
說著,瞪了虎威將軍一眼,“睜大你的眼睛瞧瞧,你有個多好的閨女,為了兄長不惜以身犯險!你再看看她……”
阮老夫人怒指阮槿:“白眼狼成了精,薄情寡性、見死不救!那日若不是她搗亂,紀大人的命就是棠兒救下的,到時候不管求什么,紀家都能答應,我的乖孫,沒準已經站在我面前了!”
看到老母親老淚縱橫,虎威將軍愧疚之心泛濫。
先前對阮棠還有絲埋怨,此刻只覺她年紀還小,遇事不謹慎,但一腔拳拳護兄的之情做不得假。
反倒是阮槿,只顧著自己出風頭,禮物收了一波又一波,沒替兄長辯護半句,當真讓人心寒。
說話的功夫,紀家的謝禮又到了。
這回的數量比之前幾次更甚,大有把今早阮棠退回去的禮,雙倍送回來的架勢。
阮棠看著擺滿屋子的禮盒,夠得上小戶人家給女兒抬嫁妝的分量,眼里閃著嫉妒的光。
既是送給阮家的,自當有她一份。
等會兒說什么也要讓母親,將她的那份扣下。
誰知,來送禮的紀家管家道:“我家二夫人說了,這些禮都是給阮槿姑娘一個人的,另外……”
管家走到阮棠面前,行了一禮:“夫人有話帶給阮二姑娘。”
阮棠以為紀二夫人也給她準備了禮物,二夫人說過跟她有緣的,之前還送了只成色極好的鐲子當見面禮,忙笑著起身。
“您說。”
管家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說,二姑娘送回的禮還少一件,那只羊脂玉的鐲子您是不是忘了還了?”
阮棠喜悅之色僵在臉上,臉色可以用精彩紛呈形容。
藏在袖子下的指尖攥得死緊,偏還要擠出一抹笑。
“是我疏忽了,這就給您帶回去。”
玉鐲從手腕上褪下,還帶著余溫,阮棠幾乎顫抖著指尖遞上前。
等人一走,她直接撲進阮老夫人懷里,委屈地哭出聲。
阮老夫人也沒想到,紀家會如此下阮棠的面子,送出去的禮物哪還有收回的道理,紀家缺這塊玉鐲嗎?
這不是打臉是什么!
虎威將軍臉色同樣不好,管家的話仿佛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因此看到阮槿唇邊的笑,立時就要發火。
“你笑什么!你妹妹丟人對你有何好處?還是說今天這出就是你的主意?”
阮槿:“父親冤枉我了,紀家人的心思豈是我能左右的。”
阮棠哭聲更大,虎威將軍見不得親女受辱,又不愿承認自己沒本事,只能將火發在阮槿身上。
“紀家送來的禮,讓你妹妹先選,剩下的交到公中。”
“父親,您老沒耳背吧?紀家人剛說了,禮是送給阮家大姑娘的。”
虎威將軍寒眸一閃,似頭野豹盯著阮槿:“老子還沒死,這個家我說得算!”
阮槿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幽幽道:“我原打算明日去大牢接大哥出獄,父親既如此有本事,看來是不需要女兒尋得門路了。”
此言一出,阮棠的哭聲都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