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證的前一天晚上,鐘憶正在瑜伽房做平板支撐,手機擱在瑜伽墊旁邊,九點零五分,音樂鈴聲突然響起。
她偏頭掃過屏幕,是備忘提醒,提醒自己明天別忘記去領證。
其實怎么可能會忘。
同一時間,坤辰大廈的四十樓燈火通明,周時亦放在電腦旁的手機準時振動。
九點零五分的鬧鈴界面上跳出“和她領證”四字。
周時亦的目光始終落在電腦屏幕上,摸到手機直接劃掉鬧鈴,看也沒看一眼。
自從接受坤辰汽車的任命,他已連續三天加班至凌晨。
待回復了當前的郵件,周時亦才看向手機屏幕,點開聊天框,單手快速編輯消息,發給鐘憶:【預約了明天早上八點的時段。】
鐘憶盤坐在瑜伽球旁,回復:【好的。】
兩人繼慈善晚宴之后首次聯系,間隔了一個星期之久。
簡短的兩句對話,聊天結束。
江靜淵應酬回來,客廳不見女兒,尋至瑜伽房,只見鐘憶半靠在藍色瑜伽球上,手托下巴,凝神看著墻面鏡中的自己。
完全沒注意到門口的腳步聲。
“累了?”他輕叩門框。
鐘憶驀地回神,爸爸是何時回來的,她居然毫無察覺。
“嗯。”說完又立即改口,“還可以,不累。剛才在想工作。”她起身收拾健身器材,一一歸置到原位,閑聊著:“今天怎么回來得早。”
江靜淵:“也不算早,十點了。”
鐘憶:“……”
怎么就十點了?
她下意識抬頭去確認,墻上有電子鐘,精確到秒,時間已然走過十點。
江靜淵催促女兒早點睡,別頂著黑眼圈領證。
鐘憶應著,拿上手機和水杯。
江靜淵順手關了燈,父女倆一同上樓。
“明早爸爸送你過去。”
“不用,我自己開車。”
江靜淵卻堅持:“你領證這么重要的日子,爸爸必須得見證,不然會遺憾終生。”
鐘憶笑道:“哪有那么夸張。行,那明早喊我起床。”
走到二樓樓梯口,和爸爸道了晚安,回樓上自己房間。
鐘憶高估了自己的睡眠時長,根本需不著任何人喊她起床,次日天光還未亮,自然醒來。她試圖再睡個回籠覺,翻來覆去也沒有困意,索性起床。
到衣柜找了一件常穿的白襯衫換上,洗漱過,精心打理好短發,天終于亮了。
時間十分充裕,她坐到化妝臺前。
化妝方面遺傳了媽媽,略有點天賦。
清透的淡妝化好,她打開落地窗簾,明媚的晨光映亮整個房間。
初春,窗外的鳥叫聲格外清脆悅耳。
阿姨來敲門,喊她起床。
鐘憶在門內應了一聲,把證件裝進帆布包,下樓吃飯。
江靜淵早已坐在餐桌前,桌上擺著筆記本,他每天都是一邊瀏覽新聞一邊等女兒下樓。
“爸爸,早。”
江靜淵合上筆記本推到旁邊,笑說:“選的日子不錯,好久沒有這么好的天氣。”
鐘憶在旁邊落座,端起桌上備好的溫水喝,“那是您心理作用。昨天也是大晴天。”
“是嗎?”說著,江靜淵往窗外看一眼,“天不如今天的藍。”
“爸爸,您說的時候不心虛呀?”
江靜淵爽朗笑出聲,將餐具遞給女兒。
餐具就在鐘憶手邊,但他習慣了從自己這里過一道,直接送到女兒手中。
“結婚之后,和周時亦之間遇到不順心的,或是不想主動開口的事,盡管告訴爸爸。”
鐘憶讓爸爸放心:“如果和別人聯姻,遇到矛盾我可能不知怎么處理,和他……互相了解,知道怎么辦。”
江靜淵欣然一笑。
希望如此吧。
八點前,父女倆到達民政局。
周時亦來得早,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鐘,看見岳父的賓利停靠在路邊,他下車過去。
這時鐘憶從車里下來,沖周時亦微一點頭算是招呼。
男人今天和她一樣,也穿了件白襯衫。
周時亦走到車旁:“三叔。”
江靜淵含笑頷首:“恭喜你們倆。從今往后一切美滿。”
“謝謝三叔。”
江靜淵剛要關窗,突然想起一事,忙推門下車,對著女兒道:“我差點忘了。”
鐘憶:“忘了什么?”
江靜淵快步走到車后,后備箱緩緩自動打開,他拿出一束鮮花交給女兒。
一束粉色郁金香,用牛皮紙簡單攏著,上面的露珠在晨曦里閃著晶瑩的碎光。
“你媽媽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務必把花送到。”
鐘憶雙手接過抱在懷里,來的路上她還在想,要不要買束花送自己。
果然,母女心有靈犀。
江靜淵沒著急上車,思忖一瞬,征求兩人的意見:“你們中午是自己慶祝,還是我訂家餐廳替你們慶祝?”
聞言,鐘憶與周時亦互看對方。
很明顯,在此之前,誰也沒有這個打算。
“你想怎么慶祝?”周時亦先開口問道。
鐘憶:“我隨意。”
見兩人遲遲不決,江靜淵替他們拿了主意:“這樣吧,你們倆中午簡單吃頓飯慶祝,晚上我來安排,再叫上幾個人。”
中間稍稍停頓半秒。
“借這個機會,你們倆該公開就公開吧。”
周時亦點了點頭:“好。”
鐘憶自然也不會反對。
江靜淵目送他們上臺階,兩人一前一后沉默走著,中間隔了一兩米。
這個距離稱不上遠,但也絕算不上近。
鐘憶走在前,踏上最后一個臺階,特意駐足片刻,等著身后的人。
余光里,那道修長的身影靠近,她才抬步往婚姻登記大廳走。
還未到正式上班時間,來登記的只有他們倆。
工作人員聽到他們沒有提前準備證件照,不免驚訝,提前了那么久預約,即便工作再忙,也不應該連拍照的幾分鐘時間都抽不出。
她提示道:“進門左手邊有自助拍照。”
“謝謝。”
兩人前往自助拍照機。
鐘憶原本以為有攝影師拍照,如果早知道是自助拍攝,她不確定是否還會選擇現場拍。
自助拍攝足夠私密,但對于曾經分手的兩人而言,沉默站在拍攝屏幕前,難免尷尬。
周時亦在自助機上操作,鐘憶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覺落在他操作屏幕的手上,與從前一樣,他的指甲任何時候都干凈整齊。
這雙手仍是她記憶里最性感的存在,骨節修長分明,手背上淡青血管若隱若現。
溫熱有力道,寫字也漂亮。
片刻操作后,來到拍照頁面,因隔得遠,各自只有半張臉出現在取景框。
紅底白襯衫,兩人之間空出的紅色背景像是一道醒目的裂痕。
不約而同,彼此向對方靠攏半步,屏幕中,兩人之間的那道裂痕不見了。
清冷的木質香瞬時占據了她四周,比先前任何一次更具侵略性。
鐘憶屏息,聚精會神看向攝像頭。
周時亦略朝后站了站,盡量讓鐘憶的肩膀靠前。
鐘憶感覺到了自己肩膀蹭在他身前,但沒再刻意避開。
這時男人抬手,點擊拍攝。
隨即,下方小字顯示拍攝成功。
周時亦問身前的人:“要不要多拍兩張挑選?”
男人的氣息從頭頂漫過來。
鐘憶道:“不必了,能用就行。”
領證過程比她預想的速度快,電腦上確認過信息,很快拿到結婚證。
不知為何,這一刻有種塵埃落定的輕松感。
她終于不用在閑下來的時間里,痛苦地去想,他有沒有再遇到喜歡的人,以后會跟誰結婚。
工作人員遞過結婚證,恭喜他們。
鐘憶隨手拿了一本,剩下那本周時亦直接拿過去。
她翻開來,發現這本應該歸他。
“拿……”錯了,換一下。
“拿”字還在舌尖,只見他已經把結婚證與相關證件一并收了起來,她遂又打住,把持證人是他的那本結婚證放進帆布包。
工作人員再次望向門口,始終不見他們的隨行人員進來,也不見跟拍。
收回視線,她告知兩位新人:“可以拿著證去宣誓廳拍照留念,如果沒請跟拍,我幫你們拍幾張。”
周時亦沒吱聲,看一眼身旁的人,把決定權交給她。
她如果想拍幾張,他陪她過去拍。
鐘憶幾乎沒有猶豫,婉言拒絕了工作人員的好意:“謝謝,不用麻煩了。”
如今她與周時亦的相處狀態,是最不值得留念的,沒必要拍照。
聽她說‘不用麻煩了’,周時亦不動聲色地看了她兩眼。
從民政局出來,鐘憶左右環顧,沒找到自家的車。
后知后覺,爸爸讓他們自行慶祝,自然默認她同周時亦一起前往。
她側目,周時亦正巧看過來,他說:“坐我的車。”又道,“我先去趟公司。”
邁巴赫緩緩停靠,鐘憶坐上去。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粉色郁金香,媽媽指定在她進民政局前送到,應該是特地為拍照準備,猜到他們不會多做親密的動作,于是拿花做點綴。
未料想,她一張沒拍。
帆布包里的手機振動,她將鮮花放在扶手箱,摸出手機。
寧缺:【恭喜,賀喜!】
隨后又發來一張她新辦公室的照片。
因為這張照片,讓人突然間不確定,他到底是在恭喜她今天領證,還是祝賀她在園區的新辦公室環境優雅。
鐘憶:【謝了。回去請你們吃飯。】
回復過消息,她又在工作群里發了紅包,每人平均下來足有三四個封頂紅包數額,大家紛紛調侃以后公司能不能經常搬家。除了寧缺,團隊所有人都以為她發的是喬遷紅包。
搶最多的那個人@寧缺:老大,四月份能不能給兩天假,我紅包正好夠去江城看路程的演唱會(齜牙)
鐘憶看了一眼路程的名字,沒參與聊天,切出聊天框。
再抬頭,車已經停在坤辰大廈樓下。
“中午想去哪家餐廳?”周時亦打破車內的沉默。
無論曾經有過多少不愉快,既然領了證,他還是能做到好好相處。
鐘憶轉頭:“你定,我很少在外面吃。”
在北城,她最熟悉的餐廳是京和的食堂。
料到她不會去他辦公室,周時亦便沒再多此一舉邀請,下車前問道:“喝點什么?我讓人送過來。”
鐘憶的目光在他臉上多停了兩秒,想說你不記得了?但最后還是禮貌回答他:“紅豆拿鐵。謝謝。”
兩人的眼神有短暫的交匯。
男人下車,反手關上車門。
其實周時亦知道她最愛喝什么。
只是不確定,幾年過去,她口味有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