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了,劉建軍還是沒回來。
雖然李賢知道劉建軍這么鬼精的人在外面一定不會吃虧,可直到天黑都沒見到劉建軍的身影,他心里還是有些擔憂。
所以,今夜院子外邊雖然沒了丘神勣的狗腿子們騷擾,可李賢還是睡得不踏實,恍恍惚惚間,直到半夜才入眠。
第二天起來,李賢還是沒見到劉建軍。
他心里擔憂更甚了。
他不確定巴州有沒有宵禁,或者說,像劉家莊這樣的小村莊,宵不宵禁的也沒有什么意義,官府可沒有力量在這種偏荒的地方執行宵禁。
那劉建軍去了哪里,會不會出事?
心里揣著事,李賢甚至連早飯都沒吃,就朝著劉建軍家的方向趕去。
剛出門,又覺得空手去也不好,于是就從家里順了一副春聯。
一路來到劉建軍家,李賢心里一涼。
這個點正是莊戶人做早飯的點,一般來說,有人居住的屋子,屋頂上都會有炊煙升起。
那些炊煙有的是從煙囪里升起,但更多的是會頑皮地趴在屋頂上。
若是屋頂是瓦片,它們就在瓦片的縫隙間流淌,若是屋頂是茅草,它們就像是一床乳白色的褥子,包裹著茅草若隱若現。
無論是哪種,都要許久才會散去。
但劉建軍的屋頂沒有炊煙。
也就是說,劉建軍家里沒人生火做飯。
李賢看到劉老三家的屋頂倒是有炊煙,心想或許劉建軍是跟他二叔搭伙過日子呢?
于是,抱著這個想法,李賢敲響了院門。
劉老二的聲音從里面響起:“有人來了!出克看哈!”
接著,李賢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土坯墻,就看到了劉老三。
劉老三見到李賢,表現得很是熱情,三步并作兩步就來到了門后,打開了院子門:“哎呦!稀客!稀客!賢老弟!快進來!”
說著,一邊讓開身子,一邊笑著問道:“吃早飯了沒?要不然在我這里將就一哈?”
李賢矜持的笑了笑,但卻察覺到了李老三話里透露的信息,問道:“劉建軍昨天回來了?”
昨天之前,劉老三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怕是叫自己老弟,也沒有帶上“賢”字。
他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應該就是劉建軍告訴他的。
“可不是嘛!”劉老三一邊朝屋子走,一邊說:“昨天晚上天都黑了才回來,回來了也不敲門,順到墻就爬,他二嬸還以為招賊了!”
得到劉老三的肯定,李賢松了口氣,又好奇問道:“那劉建軍呢?”
“鬼曉得他的!天沒亮就又出門了!”
說話間,劉老三已經把李賢領到了屋里,招呼著李賢坐下,又說:“屋頭婆娘在做飯,來都來了,你坐下吃點!”
李賢有些手足無措,但的確想知道劉建軍的消息,便將手上的春聯遞了過去,說:“昨天貿然造訪,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就回去寫了一副春聯送過來,希望你不要嫌棄……”
劉老三立馬樂呵呵的接過了春聯,嘴里不住說:“不嫌棄!不嫌棄!文化人的東西!啷個會嫌棄塞!”
說著,劉老三將春聯展開,煞有其事的看了一會兒,然后夸贊:“好字!一看就比我們狗兒寫的好!”
李賢一聽劉老三夸自己的字比劉建軍好看,心里一喜。
雖然自己覺得劉建軍的字就像是狗刨一樣的難看,但難免有王婆賣瓜的嫌疑,所以,外人的眼光才是最中肯的。
可李賢目光一看過去,心里那點喜悅就蕩然無存了。
劉老三把春聯拿反了。
而這會兒,劉老三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那春聯一收,臉上有著老實憨厚的歉意:“昨兒狗兒回來了,我們才曉得你不習慣吃辣……”
說著,劉老三下意識的說:“屋頭瓜婆娘也是,做事毛毛躁躁,我就說你昨兒啷個走得那么急!”
李賢尷尬的笑了笑。
“那劉建軍昨天回來有說他去哪里了嗎?在做什么事?”
“那不曉得他的!他這娃兒從小就孤僻得很,做啥子事都不和屋頭人說的!”
李賢打著圓場:“劉建軍是有主見。”
“主見撒子嘛!主見就不該啷個大了還不討婆娘!”
眼見著劉老三又要抱怨劉建軍和虎丫的婚事,李賢連忙打斷:“那他昨天還說了什么?”
劉老三話題被拉了回來,還有些意猶未盡,但也順著李賢的話說道:“他昨兒夜里回來翻墻,家里都以為招賊了,二狗駭得哇哇的哭……噢二狗是我屋頭娃兒,剛五歲,膽子小的很。”
劉老三看了一眼李賢,意識到自己似乎又把話題扯偏了,于是話頭強行一個轉折,說道:“他二嬸跟他說我們昨天遇到你了,他就喊我們跟你轉告,喊你莫要擔心,等他事處理好了,會過來找你的。
“哎,你跟他商量了啥子事噢?”劉老三一臉好奇。
李賢想了想,覺得自己和劉建軍之間的事兒或許應該跟他的長輩知會一聲,于是斟酌道:“劉建軍叫我帶他去長安。”
“去長安?!”
劉老三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他啷大個娃兒跑去長安做啥子塞!人生地不熟的!不行,我就講這個娃兒啷個不愿意結親!天天不務實,想東想西!”
李賢沒想到劉老三反應這么大,一時間有些尷尬的坐在原地。
而劉老三這會兒也才意識到李賢在這里,又坐下來,苦口婆心:“賢老弟啊,莫怪老兄多嘴,你勸哈他塞,長安那地方幾多遠,他要是去了,他屋頭地哪個種?都要搞荒廢了塞!”
李賢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現在才意識到,劉建軍是世世代代的巴州人,他去長安,付出的不只是幫自己解決丘神勣這件事,還要放棄生他養他的土地,親他愛他的家人。
李賢雖然不知道劉建軍有多少家底,但昨天劉老二透露的消息里已經說了,劉建軍是他們這一支的長房,還是長房唯一的子嗣,劉家老爺子把大部分的家產都留給了他。
包括外邊的兩棟房子,還有昨天自己去的那半片山,以及驚鴻一瞥見到的、那些修滿了大棚的田地。
劉建軍需要把這些都放棄。
想到這些,李賢心里又生出了自責。
自己好像從來都只會麻煩別人。
之前待妻兒也是,現在對劉建軍也是。
他覺得他應該也為劉建軍做點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