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再醒來的時候外邊已經是夕陽西下了,落日的余暉順著房間的臺階灑在他的塌前,他順著陽光朝外看去,沒來由的就想到了劉建軍那句“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寫的真好。”李賢贊嘆。
然后,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醉酒了一場。
至于之前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幾乎是一點印象都沒了,只是隱隱約約記得……
劉建軍好像罵過自己!
搖了搖頭爬起來。
王府的三勒漿是從升平坊買來的,即便是宿醉也不會讓人頭疼,所以李賢現在反倒覺得精神飽滿,踏著斜陽金輝就走出了門。
他想去看看李顯、太平和劉建軍他們。
雖說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被挪到了臥室的塌上,但李賢對這事兒一點兒也不驚訝。
這是沛王府,若是王府主人一覺睡醒還睡在地上那才奇怪。
“太子殿下和劉長史他們呢?”李賢隨手喚過來一個婢女。
婢女恭敬行禮:“回阿郎的話,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醒來就已經離去了,劉長史醒來最早,親自迎送了他們,不曾失禮!”
李賢稍稍寬心,李顯和太平有人迎送就行。
但轉念一想,又有些啞然失笑,依劉建軍那性子,他能不失禮就怪了。
“劉長史呢?”
“在南苑的宅子里!”
“嗯,沒別的事兒了,你去忙吧。”
“喏!”
李賢揮了揮手,就朝著南苑走去。
……
南苑便是李賢給劉建軍安排的宅子,包含了一整套的廂房和側廳,還圍起來了個小院子,李賢到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小院子里,身邊坐著兩個侍女,一左一右。
似乎就是侍奉他沐浴的那兩個婢女。
劉建軍沒看到自己,他正端著一碗東西,拿勺子往其中一個侍女嘴中喂,邊喂邊用那種哄稚童的語氣說道:“啊~玉兒,多喝些冬瓜湯潤潤腸,姑娘家太肥了不好看!
“別羨慕外邊那些肥婆娘,姑娘家就要瘦瘦的才好看!”
然后又將一只木瓜遞給旁邊另一個侍女,說:“翠兒,你得多吃這個,你不肥,就是胸脯上沒肉!”
那被喚作翠兒的侍女臉色通紅地從劉建軍手中接過木瓜,接著就見到了李賢,于是急忙站起來行禮,喚:“阿郎!”
另外一個侍女聽到也連忙起身,一同行禮。
這時候,劉建軍才轉過頭,招呼:“喲!賢子,醒了,來喝點冬瓜湯!”
李賢心想劉建軍這冬瓜湯剛喂給那婢女,現在又來喂給自己,于是翻了個白眼兒走過去:“你倆先退去。”
那兩侍女行了個禮便小疾步離開了。
李賢這才沒好氣的說道:“你這是做什么呢?”
“你不是見著了么,PUA人家小姑娘呢!”
劉建軍嘴里又冒出來奇奇怪怪的話了,李賢直接無視,說:“我是說你,太平他們走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你都喝斷片了,睡得跟豬似的,我怎么叫你?”劉建軍一臉好笑,抱著方才那位玉兒喝過的冬瓜湯一飲而盡,說:“再說了,你明兒個不是還要祭什么天么,多睡會兒,精神!”
李賢本來聽到前半段還想發作的,可聽到后半段,便心里好受了許多。
劉建軍就是這樣的,嘴比誰都毒。
但人是好的。
“我還沒問你呢,明日祭天我該怎么做?”
李賢心里有些擔憂,祭天就意味著要面對父皇和母后,李賢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做。
“本來沒想好,但看了太平和顯子,心里差不多有個底了,你先跟我說說這所謂的祭天是怎么個流程?”劉建軍問道。
聽劉建軍這么說,李賢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解釋道:“這祭天實際上也就是父皇和朝臣百官一起行至城東圜丘舉行的祭天典禮,流程無非就是鑾駕出宮、奠玉帛、進俎、三獻禮那一套……”
劉建軍插嘴:“你父皇去不了了,這次祭天是你母后去。”
李賢一愣,問:“為何……不對,你怎么知道?”
“上官婉兒剛才過來說的唄!真當這個內應是白安插的呢?本來想叫醒你的,但是擔心你打擾我倆二人世界,就沒叫。”
李賢無視劉建軍的口花花,恍然笑了笑,接著說:“等到整個祭禮結束,父皇……母后便會率領群臣行三跪九叩禮,然后鑾駕回宮。
“之前恢復我沛王身份的詔書只是私底下傳來的,所以,在祭天典禮上還會正式宣讀恢復我沛王身份的詔書,同時確立封地,官職……”
“等會兒……封地?”劉建軍一愣。
“怎么了?”李賢疑惑。
“你也沒說封地這回事啊!你這封地要封到什么蜀州嶺南那種山旮旯里,那咱不是還得搬過去?”劉建軍臉色一急,說:“那我后山那溝不是白挖了么?”
李賢瞬間明白了劉建軍擔憂的什么,沒好氣地說:“封地是封地!只是遙封,我沛王府既然是在長安,那我將來的授職應該也就是在長安。
“就好比李旦,封地雖然是冀州,但他人卻是在洛陽任洛州牧。”
劉建軍恍然大悟道:“原來咱大唐是這么個分法兒,這個好,這個好。”
李賢沒好氣的看了劉建軍一眼。
劉建軍這人真奇怪,有的時候聰明絕頂,仿佛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可有的時候又和鄉野陋夫沒什么區別,連大唐最基本的“虛封”制度都不知道。
“你方才說上官姑娘來過,她說祭天是由母后代行?父皇身體可還無恙?”李賢又問道。
他心里有些擔憂,父皇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差了,連祭天這種事都只能讓母后代勞了。
“還能咋樣,走都走不了了唄。”劉建軍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表情。
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后邊還有更大逆不道的話,于是李賢急忙瞪了他一眼,他這才沒說出口。
“大概流程知道了,賢子!明兒個你能向你母后請個命么?”劉建軍突然問。
“請命?”
“嗯,把王勃給調回來!最好就塞到咱王府里來!”
“子安?為何?”李賢疑惑。
“人好歹還給你和顯子寫過斗雞賦呢!現在被貶到安南那個鬼地方去了,你就這么沒良心?”
李賢剛想反駁,就聽見劉建軍又說:“劉訥言也要回來,這是你母后下的令,我懷疑那老娘們兒沒安什么好心思,所以得找個人看著那老頭,王勃就挺合適的。”
李賢又一愣:“劉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