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散后,林凡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中。沒有地面,沒有天空,只有無垠的灰色霧氣在四周流動。
胸前傳來雙重心跳——他自己的和處元之心的,兩顆心臟的跳動節奏逐漸同步,震得肋骨發麻。
“這就是陰陽夾縫?
“林凡的聲音在虛無中產生奇特的回聲,像是有無數個他在同時說話。霧氣突然涌動,形成一條小徑。盡處站著穿素羅裙的馬玉茹,與地窖棺材里的形象不同,此刻的她雙眼有神,手中捧著那顆干癟的初代處元之心。
“林公子,
“她的聲音清冽如泉,
“青柳拼盡最后一絲力量把你送來這里。
“林凡低頭看自己的右手——已經完全金屬化,魚鑰紋身變成浮雕狀的鯉魚,鱗片泛著冷光。更可怕的是,金屬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肘部蔓延。
“處元之心在與您融合。
“馬玉茹走近幾步,林凡這才發現她是半透明的,
“一旦完成,您將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處元,也是最后一個。
“
“為什么是最后一個?
“馬玉茹將初代處元之心捧到林凡面前。干癟的心臟突然變得鮮活,表面浮現出七張人臉,每張臉都在痛苦嘶吼。
“因為您半人半處元的特殊狀態,可以重組整個系統。
“她指向林凡胸前,
“兩顆處元之心在您體內碰撞時,會產生足夠摧毀往生財網絡的能量。
“霧氣突然變成暗紅色。馬玉茹臉色大變,急忙將初代處元之心按在林凡金屬右手上:“它來了!快做決定!
“心臟接觸金屬的瞬間,林凡眼前炸開無數畫面:他看到初代處元馬天官在黃金熔池前發狂...看到馬玉茹被七根金線刺穿心臟...看到青柳用血畫符把自己變成渡魂使...看到父親跪在祭壇前將魚鑰刺向自己而非替死鬼...最震撼的是,他看到陰陽客棧的真實形態——由歷代處元和往生財受害者的尸骨砌成,每一塊磚都刻著名字。而客棧老板,那個看似冷酷的渡魂使青柳,四百年來一直在暗中尋找能終結系統的人。
“選擇...
“馬玉茹的聲音變得遙遠,
“吸收它成為新處元...或者...
“暗紅霧氣凝聚成巨大的人形,由無數金元寶組成。每個元寶上都刻著
“林凡
“二字,只是年代各異——有的已經古舊發黑,有的嶄新如初。這是未來所有可能成為處元的林凡的集合體。
“加入我們...
“萬元寶人形發出千百個聲音的合鳴,
“永恒...富足...
“林凡的金屬右手突然自動抬起,魚鑰鯉魚脫體而出,在空中游動。它灑下的鱗片變成血色符文,暫時阻擋了萬元寶人形的逼近。馬玉茹趁機將初代處元之心塞進林凡手中:“捏碎它!用您的半處元之血!
“萬元寶人形暴怒地咆哮,整個空間劇烈震動。林凡握緊那顆干癟心臟,金屬手指深深嵌入。想象中的堅硬觸感沒有出現,心臟像腐爛的果子般輕易破裂,涌出粘稠的黑血。黑血接觸金屬手臂的剎那,難以形容的劇痛席卷全身。林凡跪倒在地,看見自己的血管在皮膚下變成金色,像蛛網般向全身蔓延。兩顆處元之心在胸腔內對撞,每次跳動都釋放出撕裂靈魂的沖擊波。萬元寶人形趁機突破符文防線,無數金元寶像蜂群般撲來。最近的幾個已經貼上林凡的臉頰,冰冷的金屬表面浮現出吸盤,開始抽取他的記憶。第一段被抽走的是童年最溫暖的記憶:小妹將桃木符塞給他的那一刻。接著是寒窗苦讀時,母親在油燈下補衣的身影。最后是趕考路上,老乞丐分給他的半塊炊餅...每失去一段記憶,林凡就感覺身體輕一分,而萬元寶人形則更凝實一分。金屬化的速度隨之減緩,仿佛系統在
“獎勵
“他的配合。
“不!
“林凡用殘存的意識抓住魚鑰鯉魚。鯉魚憤怒地咬住他的手腕,劇痛帶來片刻清醒。他發狠地將初代處元之心的殘骸拍向自己胸口。黑血與金血混合的瞬間,一道沖擊波呈環形擴散。所過之處,萬元寶人形的元寶紛紛脫落,在空中化為齏粉。馬玉茹的魂魄被吹得像風中殘燭,卻露出欣慰的笑容:“就是這樣...用您的意志重塑系統...
“林凡感到兩顆處元之心開始融合。往生財四百年的歷史洪水般涌入腦海——每個金元寶的制作過程,每個受害者的臨終慘叫,每任處元的墮落軌跡...這些記憶像燒紅的鐵釘般一根根釘入腦髓。最痛苦的是父親的部分。林凡親眼看到父親如何被系統誘惑,如何在最后關頭選擇自我犧牲而非禍害他人。那段被封印的記憶終于解封:父親臨終前將魚鑰塞給他時說的不是
“好好讀書
“,而是
“別碰金子
“。萬元寶人形已經潰散大半,殘余的元寶重新聚集成一個老者形象——正是林凡在墓中見過的初代處元馬天官。他的官服下擺已經變成金線織就,每根金線上都串著透明人偶。
“愚蠢!
“馬天官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感,
“毀掉系統,所有被往生財吞噬的靈魂都會灰飛煙滅!包括你父親!
“林凡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摸向懷中——空白木牌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牌面正在浮現名字,第一個清晰起來的是
“蘇婉柔
“,后面跟著客棧的小伙計、當鋪學徒...最后出現的是
“林小妹
“。
“選一個替死鬼,你就能自由。
“馬天官誘惑道,
“那個藥鋪姑娘最合適,她的血脈能穩定系統幾百年...
“林凡的手指顫抖著撫過
“林小妹
“三個字。這個早夭的孩子已經死了二十年,如果選擇她...魚鑰鯉魚突然暴起,一口咬在林凡手腕上。鮮血噴濺在木牌上,
“林小妹
“的名字立刻被染紅消失。緊接著是其他名字,最后只剩
“蘇婉柔
“還在掙扎著浮現。
“時間不多了!
“馬天官的身影開始模糊,
“選她,還是選永恒的折磨?
“林凡看向馬玉茹的魂魄。她無言地搖頭,眼中滿是哀傷。這個眼神讓林凡想起小妹病重時的樣子——明知死亡臨近,卻還在擔心哥哥的功課。
“我選第三條路。
“林凡突然將木牌折成兩半,
“以林凡之名,重組往生財系統!
“兩顆處元之心在胸腔內徹底融合。難以想象的痛苦中,林凡感到自己正在分裂——一部分被拉向處元的永恒貪婪,另一部分則堅守人性。金屬化已經蔓延到右肩,但速度明顯減緩了。馬天官發出不甘的咆哮,身影炸裂成無數金線。這些金線像活物般纏繞過來,試圖鉆進林凡的七竅。魚鑰鯉魚游動速度加快,鱗片如雨般灑落,每片都化作血色符文阻擋金線。
“用我的血!
“馬玉茹突然飄到林凡面前,
“我是第一個處元,我的血脈能中和詛咒!
“不等林凡反應,她已經抓住他的金屬右手刺入自己心口。魂魄沒有流血,但無數光點從傷口涌出,順著金屬手臂流入林凡體內。馬玉茹的身影迅速變淡,嘴角卻帶著解脫的微笑:“告訴婉柔...祖先以她為傲...
“最后一點光暈融入林凡右手時,金屬表面突然出現裂紋。裂紋中透出純凈的白光,所照之處金線紛紛消融。魚鑰鯉魚歡快地游入光中,身體膨脹數倍,變成一條威風凜凜的龍魚。馬天官的殘影發出最后的詛咒:“你會后悔的...總有一天貪婪會...
“龍魚一擺尾,將殘影擊得粉碎。整個空間開始崩塌,灰色霧氣被白光取代。林凡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墜,最后重重摔在實地上。睜開眼,他躺在客棧后院。枯井已經干涸,井沿布滿裂縫。天空泛起魚肚白,黎明將至。林凡掙扎著坐起,檢查自己的身體——金屬化停止在右肩,左手完好如初。胸前兩顆心臟的跳動已經合二為一,節奏平穩有力。更神奇的是,金色左眼恢復了部分人類特征,只是瞳孔仍是元寶形狀。
“青柳?
“林凡試著呼喚,沒有回應。地上只有幾縷黯淡的絲線,像枯萎的藤蔓。客棧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林凡警覺轉身,卻見蘇婉柔站在門口,手中捧著那枚斷掉的玉簪。她的眼神既熟悉又陌生:“祖先讓我來幫你。
“林凡瞬間明白了——馬玉茹的殘魂通過血脈聯系找到了蘇婉柔。這個認知讓他鼻子一酸,兩顆心臟同時抽痛。
“系統...還在。
“蘇婉柔——或者說暫時借她身體的馬玉茹——指向林凡的胸口,
“但核心改變了。
“林凡低頭,看到胸前浮現出一個奇特的符文,像是
“人
“與
“元
“的結合體。他本能地知道,這是新系統的標志——往生財依然存在,但不再以吞噬靈魂為代價。
“代價是什么?
“林凡問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對付往生財這樣的古老詛咒。蘇婉柔走近幾步,將玉簪放在林凡掌心:“平衡。每釋放一個往生財的靈魂,就要有一個新的貪念被凈化。
“她——或者說馬玉茹的殘魂——指向客棧。在林凡的金色左眼視野中,整棟建筑正在緩慢變化:墻壁里的人偶一個個安靜下來,胸口的元寶逐漸暗淡。而相對應的,某些房間亮起新的金光——那是被新系統標記的貪婪靈魂。
“陰陽客棧會成為真正的中轉站。
“蘇婉柔的聲音越來越弱,
“青柳姐姐的任務...完成了...
“她的眼神突然恢復清明,變回單純的藥鋪小姐。蘇婉柔困惑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林凡身上:“這位公子...我們見過嗎?
“林凡握緊斷簪,微微一笑:“或許前世見過。
“朝陽完全躍出地平線時,客棧最后一次震動。所有門窗同時打開,放出無數光點——那是獲得解脫的靈魂。林凡站在院中,看著光點如螢火蟲般升空消散。其中幾個特別明亮的光點繞著他轉了幾圈,像是告別,最后消失在晨光中。當最后一點靈魂獲得自由后,客棧恢復了平靜。不是死亡般的寂靜,而是雨后山林般的安寧。蘇婉柔早已離開,只留下那半截玉簪在林凡掌心。他緩步走入大堂。桌椅整齊擺放,墻壁上的燈籠重新點亮,只是火光變成了溫暖的橘黃色。柜臺后的酒架空空如也,唯有最中央的位置擺著一本嶄新的《往生簿》。林凡翻開第一頁,上面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債務記錄,而是一幅陰陽平衡圖。他的新名字寫在圖下方:“林凡,字守衡,戊寅年十月朔日任往生財守護使
“。柜臺上的青銅燈突然亮起,火苗中浮現青柳最后的身影:“照顧好客棧...等下一個迷途者...
“光影散去,燈座上多了一行小字:“貪者衡,衡者安
“。林凡走向客棧大門。門外不再是熟悉的青峰鎮景象,而是一片迷霧。他知道,從現在起,陰陽客棧會主動尋找需要它的客人——那些在貪婪與良知間掙扎的靈魂。而他的職責,就是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就像他自己得到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