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陸淵右臂的斷脈往下淌,第九滴落進劍脊裂痕時,那道紋路猛地一跳,像是被燙熟的蛇。
他沒抬頭,也沒動。左眼的銀河紋路還在轉,七顆星緩緩繞著瞳孔打旋,像誰臨走前塞進他命里的燈。
劍骨在響。
不是嗡鳴,也不是震顫,而是一種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低沉的龍吟。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從肩胛一直爬到指尖,每一道都泛著微光,像是燒紅的鐵絲埋在血肉里。
他忽然笑了。
“你說要照亮我?”聲音啞得像砂紙磨墻,“可你現在連影子都沒了,拿什么亮?”
話出口的瞬間,裂痕驟然一縮。
一道銀光自裂口深處浮起,細如發絲,卻帶著某種不可違逆的秩序感,緩緩向經脈中延伸。它不像是長出來的,倒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伸進來的鎖鏈,一寸寸勾連他的骨血。
陸淵瞳孔一縮。
他認得這種感覺——那是法則的觸須。
可這不該存在。法則不是能隨便長在骨頭上的東西,那是天道刻下的規矩,是萬靈必須跪著走的路。而他,一個連筑基都失敗的雜役,如今竟在自己殘破的劍骨上,看見了法則的根須?
“有意思。”他咧了咧嘴,牙齦滲血,“連老天都管不住你了?”
他不再壓制裂痕,反而把左眼一劃,讓銀河紋里的血滴下去。血珠落進裂口,瞬間被七顆星芒裹住,化作一道流轉的符線,順著那銀光一起扎進經脈。
劇痛襲來。
不是疼在皮肉,而是疼在“存在”本身。仿佛有一把鈍刀,正一點點削他的命格,要把他從“凡人”的名單里剔出去。
可他也笑了。
笑得越來越大聲,到最后幾乎是在吼:“來啊!再深點!把我這身骨頭全拆了也行——反正我從沒按你們那套活過!”
話音未落,整條右臂轟然炸開一道光柱。
裂痕徹底活了,不再是傷,而是一張正在成型的網。每一道紋路都開始獨立搏動,如同活物呼吸,銀光交織成鏈,竟在體內自行構筑出一條法則通路。
九厄劍第一次沒有回應,也沒有警告。
它只是靜靜地插在陣眼,劍脊微顫,像在看一場它等了十萬年的戲,終于開場。
陸淵喘著粗氣,抬手摸了摸肩上的裂痕。指尖觸到的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種冰冷而鋒利的質感,像是摸到了劍刃本身。
“原來不是劍骨裂了。”他低笑,“是它要蛻皮了。”
他忽然閉眼,心神沉入識海。
三重形態——劍骨、噬魂鏈、時繭——本該互不相容。一個鑄體,一個拘魂,一個窺天機,強行同調只會炸碎神魂。可如今,劍骨有了法則之根,反倒成了樞紐。
“過去、現在、未來……”他喃喃,“她最后那句話,不是讓我找她,是讓我別停。”
他猛地睜眼,心念一動。
劍骨裂痕為軸,七情星芒為引,情劫之力如潮水般涌向識海深處。先是噬魂鏈浮現,纏繞著十萬劍修殘存的道痕,沉重如山;再是時繭展開,銀輝流轉,卻已瀕臨崩潰,邊緣不斷剝落。
兩者相斥,剛一靠近便激起法則風暴。
陸淵不閃不避,反手將一縷星芒注入其中,低喝:“都給我住!”
那一瞬,星芒化作橋梁,橫跨兩極。
噬魂鏈的黑光與時繭的銀輝在星芒中交匯,竟短暫交融。剎那間,三重形態同時震顫,識海深處響起一聲無人聽過的劍鳴。
不是來自九厄劍。
而是來自他自己的骨頭。
三重悖道真解——成!
陸淵嘴角溢血,可眼神卻亮得嚇人。他能感覺到,三者不再是獨立的工具,而是成了他體內三條奔涌的河。劍骨是河床,噬魂鏈是暗流,時繭是霧氣,全都順著他的意志流轉。
“既然你們都說我逆天而行……”他緩緩抬手,五指張開,“那我就逆得更徹底點。”
他不再看陣心,反而低頭,盯著自己仍在滴血的右掌。
心念再動。
劍骨裂痕中,三道身影緩緩浮現。
一個少年,十七歲,灰袍破爛,握著一柄銹劍,眼神里全是不服;
一個青年,負傷跪地,右臂斷裂,血流不止,卻死死攥著劍柄;
一個男人,立于虛空,周身纏繞十二條法則長河,眉心裂開,露出青銅紋路。
過去、現在、未來——三重時間線的陸淵,同時睜眼。
“出劍。”他說。
三道身影同時抬手。
少年一劍劈開靈根測試碑;
青年一劍刺穿噬靈尊殘影;
男人一劍斬向天穹盡頭。
三劍未合,劍意卻已貫通天地。
仙魔戰場的虛空轟然炸裂,十二條法則長河自陸淵左眼銀河紋路中噴涌而出,貫穿四方。三條與天道碎片同源,冰冷無情;兩條呼應葬仙壁畫,帶著遠古劍修的悲鳴;一條直指南荒地脈,隱隱與某種沉睡之物共鳴。
第七條,是七情絲線的形態,流轉著夜未央的星芒。
可在末端,那絲線竟自行分裂,延伸出另一道紋路——形如葬劍,卻無鋒。
陸淵瞳孔一縮。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陣心黑潮猛然翻涌。
噬靈尊殘影暴起,天道碎片扭曲法則,試圖切斷三條同源長河的連接。虛空震蕩,時間線開始錯位,少年與男人的身影同時模糊。
“你懂什么法則?”黑潮中傳來冷笑,“你不過是個被棄的雜役,連命都是偷來的!”
陸淵沒答。
他只是抬起左手,指尖點向劍骨裂痕。
“你說我偷命?”他笑了,“可你看看——”
裂痕張開,七顆星緩緩旋轉,十二條長河倒流而上,盡數灌入其中。
剎那間,他的右臂重新生長出經脈,斷裂處泛起銀光,血不再流,而是逆著血管往心口沖。
“我這條命,是她用七世輪回換的。”他緩緩站起,右腳踏前一步,地面無聲龜裂,“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談命?”
噬靈尊怒吼,黑潮化劍,直刺陣眼。
陸淵不退,反而迎上。
三重身影合一,十二條法則長河在他背后交織成網,劍骨裂痕如龍口大張,噬魂鏈纏腕,時繭覆目。
他舉劍,劍未出鞘。
可天地已聞劍鳴。
黑潮撞上法則長河的瞬間,第七條突然暴漲,七情星芒化作火雀之形,直撲核心。而那分裂出的葬劍紋路,竟在虛空中輕輕一顫,仿佛有誰在遙遠之地,低語了一聲“在”。
陸淵的劍,終于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