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妖——言——惑——眾——?!”
那聲音,跟冰刀子刮骨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往你腦仁里鉆,凍得人魂兒都要出竅了!最后一個“眾”字炸開,跟憑空打了個悶雷,震得腳下地皮都哆嗦。
半空中,杵著個穿黑袍子的主兒。袍子上繡的東西張牙舞爪的,看著就瘆人(估計是啥上古兇獸的花紋)。臉?看不清,一團子灰蒙蒙的霧裹著,跟VR游戲里沒加載完的貼圖似的。可那股子勁兒,沉得嚇人,喘口氣都覺得肺管子要被壓扁了。他就那么飄著,倆眼窟窿(雖然看不見但你就是知道他在看你)死死釘在我身上,感覺下一秒就要把我這百十來斤當螞蟻碾了。
整個演武場,數萬人,死寂一片。放個屁估計都能跟炮仗似的響。剛才還喊著“福報”“內卷”喊得臉紅脖子粗的內門精英們,現在個個跟被掐了脖子的雞,大氣不敢出,臉上那狂熱勁兒還沒褪呢,就糊上了一層驚恐的白霜。外門弟子更是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地縫里去。就我們這片雜役區,死寂里透著股子壓抑的絕望,還有點兒……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麻木?
高臺上,長須長老那臉,跟刷了層綠漆似的,氣得胡子亂顫,指著我,手指頭哆嗦得跟帕金森似的:“監…監察長老明鑒!就是此獠!撕毀道袍,自殘其身,以邪血書寫悖逆妖言,擾亂大會!藐視仙諭!罪不容誅!”他旁邊那幾位執法長老,臉繃得跟棺材板兒似的,眼神冷得能凍死企鵝,身上那股子靈力波動壓得人喘不上氣,明顯是等著天上那位大佬一聲令下,就沖下來把我撕吧了。
天上那位“VR臉”監察長老,沒搭理長須的告狀,那團灰霧臉轉向我。我感覺像被兩座冰山懟著腦門。
“螻蟻。”聲音還是冷的掉冰碴子,但那股子直接碾碎靈魂的殺氣稍微斂了斂,變成了審視,一種看實驗室小白鼠那種冰冷的好奇,“汝,所舉何物?所書何字?”他目光掃過我手里那塊破布,那八個血呼啦擦的大字。
壓力稍微輕了那么一絲絲,感覺又能喘氣了。
周圍死寂,所有人都豎著耳朵。孫大牛在我旁邊抖得跟篩糠似的,吳小六臉白得像紙,就差尿褲子了。他倆看我的眼神,跟看死人沒區別,還帶著點“你丫瘋了別連累我們”的驚恐。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子眼兒跟砂紙磨過似的。怕?怕得要死!但前世那股子“老子被壓榨夠本了”的邪火,加上剛才寫血書那股子勁兒還沒散,愣是頂著那泰山壓頂的威壓,梗著脖子開口了。聲音有點啞,還有點抖,但好歹字兒是吐出來了:
“報…報告領導!”(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按職場稱呼來,顯得咱有禮貌不是?)我晃了晃手里還在滴答血的破布,“這寫的很清楚!‘反對無效加班!要求雙休!’”
“加班?雙休?”那灰霧臉微微頓了一下,聲音里第一次透出點疑惑,雖然還是冷冰冰的。顯然,修仙界沒這詞兒,屬于知識盲區。
“對!就是加班!就是白干活不給錢!還是無效加班!”我一聽他不懂,來勁了,嗓門都提高了點,也顧不上抖了,指著臺上那幫長老就開始控訴,“剛才那位領導說了,‘廢除原有作息!每日修煉、當值、功課時間不得少于六個時辰!每七日,僅可休憩一日!’六個時辰就是十二個小時!單休!這他娘的就是典型的996!”
“996?”灰霧臉又頓了一下,那團霧氣仿佛凝結了一瞬。底下也有人開始交頭接耳,嗡嗡聲又起來了。
“996就是一天干十二個小時,一周干六天!全年無休那是007!”我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也豁出去了,“我們雜役弟子是干啥的?靈田里刨食,頂著大太陽從早干到晚,腰都快斷了!掃山門臺階,那臺階比長城還長!搬東西扛大包,跟牲口似的!這些活兒,修煉嗎?能增長修為嗎?跟飛升有一毛錢關系嗎?沒有!這就是無效勞動!純純的體力壓榨!結果呢?現在還要再壓榨!六個時辰打底?還不算自己修煉功課?當人是永動機啊?鐵打的也扛不住這么造!”
“長老還說這是‘福報’!”我學著長須長老那悲天憫人(實則虛偽)的腔調,惟妙惟肖地重復,“‘此乃宗門賜予爾等的福報!’聽聽!聽聽!這跟老板跟你說‘年輕人多加班是福氣,鍛煉你’有啥區別?屁的福報!這就是剝削!是壓榨剩余價值!出了工傷算誰的?靈石碎塊都不夠買藥!不給工傷賠償,還不讓休息?這不坑爹嗎?”
我說得飛快,唾沫橫飛,把前世老板畫餅、職場PUA那套全搬了出來,也不管這修仙界的“領導”聽不聽得懂“剩余價值”是啥玩意兒。
“還有這‘雙休’!”我高高舉起破布,指著“要求雙休”幾個血字,“七天就休一天!夠干啥的?睡個懶覺就沒了!碗里的臟衣服都沒空洗!家里老娘病了都沒法下山看一眼!這叫休息嗎?這叫喘口氣接著當牛做馬!雙休!要求雙休!一周必須休兩天!這是基本權利!是……是天道勞動法規定的!”
我吼得臉紅脖子粗,最后那句“天道勞動法”完全是我急中生智瞎掰的,反正聽著唬人就行。
“噗嗤——”
死寂的演武場上,這聲憋不住的笑,顯得格外清脆響亮!像根針扎破了緊繃的氣球。
是孫大牛!這五大三粗的憨貨,剛才還嚇得抖如篩糠,這會兒聽著我從“996”“福報”扯到“天道勞動法”,腦子里那根弦估計是被這前所未有的荒誕邏輯給干短路了,緊繃的恐懼神經“啪”一聲繃斷了,下意識地就笑出了聲!
這一聲笑,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
“噗…咳咳……”“天道…勞動法……”“工傷賠償……剩余價值……”
壓抑的、古怪的、像是嗆著又像是忍不住的聲音,如同星星之火,迅速在灰撲撲的雜役弟子方陣里蔓延開來!雖然大家極力憋著,肩膀聳動,臉漲得通紅,但那此起彼伏的、壓抑不住的“噗嗤”聲、咳嗽聲、竊竊私語聲,匯成一片低低的、奇異的嗡鳴!
太他媽荒誕了!一個雜役弟子,當著監察長老和全宗門幾萬人的面,唾沫橫飛地控訴“無效加班”、要求“工傷賠償”和“雙休”……還瞎掰出個“天道勞動法”?這畫風,跟嚴肅的升仙大會、神圣的仙諭、恐怖的威壓,形成了宇宙級撕裂感!這巨大的反差,直接把很多人干懵了,恐懼暫時被一種“老子是不是在做夢”的荒誕感取代。
高臺上,長須長老的臉徹底綠了,氣得渾身哆嗦,指著孫大牛的方向:“大膽!放肆!執法弟子何在?!把那哄笑之徒拿下!”
幾個執法弟子剛想動。
“慢。”
天上那位監察長老,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就那么一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仿佛他也被這從未聽聞過的“歪理邪說”給整不會了。
他根本沒看那幾個執法弟子,灰霧籠罩的臉依舊對著我。那冰冷的審視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皮肉,想看看我腦子里到底裝的是啥奇葩玩意兒。
“汝言,”監察長老的聲音平緩得可怕,聽不出喜怒,像是在復述什么天方夜譚,“‘工傷’……意指因宗門勞作所受之傷?‘賠償’……乃索取補償?”他似乎試圖理解這些詞匯在修仙界的投影。
我趕緊點頭如搗蒜:“對對對!領導英明!干活受傷了,宗門得管醫藥費,嚴重的還得給撫恤金!這就叫工傷賠償!”
“勞役…繁重,損及爾等修行根基?”他又問,像是在確認一個荒謬的等式。
“太他媽損了!”我立刻接上,指著周圍的雜役弟子,“您看看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印堂發黑!這是修仙苗子嗎?這比凡間扛大包的苦力都不如!天天干無效重體力活,累得跟死狗一樣,哪還有力氣打坐引氣?修煉個屁啊!根基?早就被榨干了!這不叫損根基,這叫斷仙路!”
“至于‘雙休’……”監察長老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檢索他那浩如煙海的古老知識庫,最終確認,“此乃凡俗之規?汝以此類比仙門勤修之功業?”
“領導!話不能這么說!”我立馬反駁,努力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凡俗勞工都知道要休息,機器用久了還得上油保養呢!修仙者也是人啊!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總得有喘口氣、恢復元氣、陪陪家人、處理點私事的時間吧?七天休一天,那不是恢復元氣,那是催命符!‘雙休’,就是最基本的元氣恢復時間!休息好了,才有精神修煉!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老祖宗還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呢!這不比往死里卷有效率?”
我唾沫橫飛,引經據典(瞎編的),把前世那套“效率”“可持續發展”的理論也往上套。
整個演武場,數萬人,聽得鴉雀無聲,又透著一種詭異的安靜。內門弟子們表情復雜,有的茫然,有的蹙眉思索,有的面露不屑。外門弟子眼神閃爍,似乎被觸動了一點藏在心底的委屈。雜役弟子們,那壓抑的低笑和議論沒有了,只剩下一種深深的、難以言喻的共鳴和茫然——原來……還能這么抱怨?還能這么……要求?
高臺上的長須長老,臉色已經由綠轉紫,氣得渾身靈力都開始不穩了,胡子差點翹起來:“一派胡言!強詞奪理!監察長老!莫要聽此獠妖言惑眾!他……”
“住口。”
監察長老再次開口,打斷了長須的話。這一次,聲音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或者說,是對這種完全超出劇本走向的突發狀況的……無語?
他那灰霧籠罩的臉,沉默地“看”著我高舉的那塊寫著“反對無效加班!要求雙休!”的血布。
空氣再次凝固,比剛才更沉重。但這次,沉重的核心,似乎不再是單純的殺意,而是陷入了一種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認知迷茫。
這“工傷”、“雙休”、“天道勞動法”……究竟是何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