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演武場,靜得能聽見螞蟻放屁。
天上飄著個“VR臉”大佬(監察長老),地上戳著個舉血布的愣頭青(我)。高臺上一群臉綠得像韭菜的長老,底下數萬人跟被集體施了定身法似的。
剛才我那通“工傷賠償”“天道勞動法”的輸出,效果拔群。效果主要體現在——把大伙兒全干懵圈了。
長須長老氣得呼哧帶喘,手指頭哆嗦著指我,跟中風前兆似的:“妖…妖孽!此獠滿口胡柴!什么工傷雙休,聞所未聞!分明是邪魔外道,擾亂仙門清凈!懇請監察長老速速將此獠拿下,搜魂煉魄,以儆效尤!”
旁邊那幾個執法長老臉更黑了,跟剛從煤堆里扒出來似的,身上那股子“老子要撕了你”的殺氣都快凝成實體了。要不是天上那位沒發話,估計早就撲下來了。
“VR臉”大佬沒搭理長須的嘶吼,那團灰霧對著我,沉默得讓人心慌。過了好半晌,那冰冷掉渣的聲音才又響起來,這回帶著點……琢磨味兒?
“汝言,‘工傷賠償’……”他似乎對這個組合詞很感興趣,字兒是一個一個往外蹦,“意指‘因宗門勞役所受損傷,宗門予以靈石或丹藥補償’?”
“對對對!領導您理解能力滿分!”我趕緊順桿爬,點頭哈腰(雖然被威壓壓得腰不太彎得下去),語氣那叫一個誠懇,“就是這個理兒!您看看我們這些雜役兄弟,”我指著旁邊面黃肌瘦、眼窩深陷的孫大牛和吳小六,“靈田除草,被毒蟲咬了,宗門給藥了嗎?沒有!自己扛!扛不住就是等死!扛大包扭了腰,骨頭咔吧響,宗門管治了嗎?不管!自己爬回去躺著!這叫啥?這叫白嫖勞動力!光讓驢拉磨,不給驢吃草,驢死了還得罵驢不中用!這不合理!得賠!這叫保障底層弟子的基本生存權!”
我又指了指那塊血布:“還有這‘雙休’!領導,您想想,就算是凡間的皇帝老兒,那也得有個休沐日吧?他不上朝,大臣還能喘口氣呢!我們呢?七天就休一天!這一天夠干啥的?睡得跟死豬一樣爬起來,累得跟瘟雞似的又得上工!周而復始!這他娘的不是修煉,這是慢性自殺!是鈍刀子割肉!時間長了,別說修煉了,走路都打晃!根基?早他媽熬成豆腐渣了!還飛升?飛升去閻王殿報道還差不多!”
我越說越來勁兒,唾沫星子橫飛,直接把前世“勞動法”“效率論”“可持續性壓榨”那套理論全甩了出來,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咱老祖宗都說了,‘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狗都知道累了得趴窩喘口氣,鳥飛累了還得落樹枝上歇歇膀子呢!把人當牲口使,往死里用,這叫竭澤而漁!這叫殺雞取卵!短期看好像壓榨出點東西,長期來看,人都廢了!宗門還發展個屁!這是自毀根基!領導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派胡言!強詞奪理!”長須長老氣得臉都紫了,胡子直往上翹,“仙路艱難,哪有不勞筋骨之理?些許勞苦便叫苦連天,如何能成大器?監察長老!此獠巧舌如簧,蠱惑人心,萬不可……”
“閉嘴。”
“VR臉”大佬再次打斷了長須的破鑼嗓子。這回,他干脆連頭都懶得轉過去了。
他那灰霧籠罩的臉孔,依舊死死“釘”著我。那無形的目光,感覺像是穿透了我的天靈蓋,在我那塞滿了“社保”“五險一金”“帶薪年假”等亂七八糟玩意兒的前世靈魂庫里掃描呢。
他沉默著。整個演武場也跟著沉默。巨大的壓力讓孫大牛又開始篩糠,吳小六腿軟得都快站不住了。連前排那些內門精英,都皺緊了眉頭,似乎在努力消化我這番“石破天驚”的歪理。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VR臉”大佬終于再次開口了。這次,聲音里那冰冷的調子沒變,但似乎…多了一絲極其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茫然?
“汝所言之‘工傷賠償’…”他的聲音有點飄,像是在念一個完全陌生的咒語,“具體…當如何‘賠’?多少靈石?何種丹藥?”
轟——!
這話一出,比剛才我那通嘴炮可震撼多了!
整個演武場瞬間炸開了鍋!如同燒開的滾水!
“賠?!賠什么?!”“長老什么意思?難道真要考慮?!”“荒謬!簡直荒謬絕倫!”“可…監察長老好像在問具體方案?”
內門弟子們炸了!一個個眼珠子瞪得溜圓,臉上寫滿了“這世界瘋了嗎”?讓他們這些天之驕子去賠那些“廢物”雜役靈石丹藥?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有人氣得臉都扭曲了,要不是顧忌天上那位,估計要當場拔劍砍人了。
外門弟子們則表情復雜,震驚中帶著難以置信,難以置信中又隱隱透著一絲…渴望?雖然不敢想,但“賠償”這個詞,像一顆小石子,在他們死水般的心湖里砸出了一圈漣漪。
而我們這片雜役方陣,徹底沸騰了!不是憤怒,是另一種巨大的、不知所措的騷動!剛才還死寂麻木的人群,現在像開了鍋的餃子!
“賠…賠償?!”“靈石?丹藥?給…給我們?”“長老…長老真在問這個?!”
孫大牛也不抖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鵝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手指頭掐得我生疼:“茍…茍哥!他…他問你咋賠?!真…真能賠啊?!”吳小六眼珠子都快從瘦臉上瞪出來了,激動得上躥下跳:“我滴個親娘姥姥!茍哥!成了!有門兒!你快說!快說要多少!要淬體丹!要補氣散!要靈石!多多益善!”
整個雜役區如同沸騰的火山!無數道灼熱、渴望、難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射線,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我身上!
壓力山大啊!我感覺自己瞬間成了全場的焦點(除了天上那位),還是隨時可能被內門弟子目光戳死的那種焦點!
高臺上,長須長老的臉已經不是綠色紫色能形容了,那是一種混合了震驚、暴怒和被羞辱的鐵青色!他指著我的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反了!反了天了!監察長老!此乃動搖宗門根基之妖言!萬萬不可……”
“汝,答。”
“VR臉”大佬再次無視了長須,只對著我,吐出一個冰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字。
我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頂著全場幾萬雙眼睛的炙烤,腦子飛速運轉。漫天要價?不行,容易被打死。就地還錢?也不行,機會難得!得找一個他們能承受、聽起來又像那么回事兒的“合理”方案!
“咳!”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專業點,“報告領導!本著公平、公正、合理的原則,我們要求也不高!”
我豎起了三根手指頭,聲音傳遍全場:“第一!設立‘工傷保障基金’!所有弟子,無論內門外門雜役,每月從宗門發放的例錢(靈石)里,抽取百分之五!宗門按同等比例配套投入!共同組成這個大池子!有了傷,就從這里面拿錢治!公平公正!誰也別想賴賬!這叫風險分攤!”(內門弟子們臉都綠了:啥玩意兒?還要從我們碗里掏錢?!)
“第二!設立‘工傷認定標準’!干活期間受傷,算工傷!干活途中出事,算工傷!因工致殘,算工傷!因工死亡,更要算工傷!標準要透明,不能由管事一張嘴說了算!得成立‘工傷認定委員會’,由長老、執事、還有我們底層選出代表共同參與評議!這叫程序正義!”(執法長老們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刁民還想參與評議?)
“第三!”我聲音陡然拔高,指著血布上的“雙休”,“落實雙休!必須落實!所有弟子,每周必須保證至少兩天完整休息日!休息日!神圣不可侵犯!任何管事、長老不得以任何借口強制加班!違者重罰!這叫基本人權!”
“至于賠償標準嘛……”我看著天上那位,“小傷小痛,比如被毒蟲咬了,扭個腰啥的,賠一瓶‘清毒散’或者‘活血膏’,再加十塊下品靈石營養費!重傷致殘,影響修煉的,視情況賠一百到五百下品靈石不等!外加一瓶‘斷續丹’或者‘養脈丹’!因工死亡的……”我頓了頓,聲音沉痛,“一次性撫恤金五百下品靈石!外加宗門負責照顧其凡俗親屬十年!這叫…叫…人文關懷!”
我噼里啪啦一通禿嚕完,感覺口干舌燥,心砰砰直跳。
全場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只剩下山風在我手里那塊破布上獵獵作響的聲音。
內門弟子們臉色精彩紛呈,從憤怒到震驚到荒謬再到一種“這他媽也行?”的茫然。讓他們每月拿出百分之五的靈石?簡直割他們的肉!外門弟子眼神閃爍,似乎在瘋狂計算得失。百分之五換保障?好像…有點搞頭?雜役弟子們已經激動得快暈過去了!靈石!丹藥!撫恤金!原來…原來還能這樣?!雖然聽著還有點像做夢,但至少…有個念想了!
高臺上,長須長老氣得渾身靈力亂竄,袍袖都鼓起來了:“荒謬!荒謬至極!此等匪夷所思之策,聞所未聞!簡直是褻瀆仙門!監察長老!您萬萬不可……”
“VR臉”大佬依舊沉默。但那團灰霧,似乎比剛才更加凝滯了。他似乎在思考。思考我這一套結合了“社保基金”“工傷保險條例”和“勞動法”的、完全異界版的“修仙界勞動保障方案”。
過了好一會兒,那冰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怪的、仿佛在處理某種未知程序的卡頓感:“此‘基金’…‘委員會’…‘撫恤金’…‘雙休’…”他似乎在費力地理解并解析這些詞匯。“汝之所言…甚為…新奇。”他最終給出了這么一個極其平淡又隱含巨大波瀾的評價。然后,他緩緩轉頭,那團灰霧第一次,正面對向了高臺上那群臉綠得快滴出水的長老們。
“爾等,”冰冷的聲音如同審判,“對此‘工傷賠償’與‘雙休’之策…有何見解?”
轟——!壓力,瞬間從我的頭頂,轉移到了那群高高在上的長老們身上!整個演武場的目光,唰一下,全釘在了高臺上!
長須長老張著嘴,臉色由綠轉白,再轉成豬肝色,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愣是一個字兒都沒憋出來!他身后的執法長老們,那張張棺材臉上,也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那是混合著荒誕、震驚、憤怒和被架在火上烤的極度憋屈!
讓他們談“工傷賠償”和“雙休”?這他媽的…從何談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