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都在曬高考完后滿世界游玩的動態(tài),而舒晚卻窩在公寓里哪里也沒去,心浮氣躁地畫了一天的畫。
下午,她躺在床上睡了一覺,模糊中聽見廚房有鍋碗碰撞聲,還以為是孟淮津回來了,興奮地起床開門一看,竟是陳鐘。
“陳爺爺,今晚是您做飯嗎?”她有些驚訝,也有些失落。
“以后都恐怕是我給你煮飯了,”陳鐘回頭說,“喜事將近,孟廳回老宅住了。”
女孩像被雷劈一樣立在原地,很久都回不過神。
他可真是,拔情絕愛,說一不二啊……
也許是因為已經(jīng)見過他最絕情的一面,也聽過他最絕情的話,舒晚雖然感到心痛如絞,卻也還算鎮(zhèn)定理智,沒有再掉一滴眼淚。
既然敢對他孟淮津孟大廳長動心,就要敢承受這份心動帶給來的撞擊,毀滅性的也好,求而不得也好,望眼欲穿也罷……她都只能照單全收。
“哦對了,孟廳說去年那個舞蹈班,讓我繼續(xù)送你去。”說著陳鐘又掏出張機票,“如果你不想去舞蹈室,這是去馬爾代夫的機票,孟廳說你可以去那里玩到開學。”
舒晚直接氣笑。
姜還是老的辣啊,真是好計謀,玩到開學怎么夠?就應該玩到他跟梁潔的孩子能打醬油了才回來。
她當然也絕對不可能去什么馬爾代夫!
她去了舞蹈室。
在那里,舒晚認識了一個人,叫關雨霖,是她那個外婆的侄女,孟淮津的親表妹。
“這么說,我還大著你一輩咯?你該喊我什么?”壓腿的時候,關雨霖笑瞇瞇地問舒晚。
女孩長得甜甜美美的,是個非常好相處的性格,跟舒晚一般大,也是剛參加完高考,不過她是藝考生。
“叫你……小姨?”舒晚也笑著回她,“反正我在孟家輩分本就不大,遇到的不是喊舅舅就是喊小姨,有的甚至才上小學,我都得乖乖喊聲小舅,不差你一個。”
女孩之間的友誼很奇妙,挽著手腕一起上廁所能組建友誼,喜歡同一本書、同一個明星,有共同討厭的東西,都能建立友誼。
舒晚連著去了三天的舞蹈室,得知關雨霖暑假住在她姑媽家,也就是孟宅,狠狠羨慕了一把。
“我舅舅每晚都回家嗎?”舒晚旁敲側(cè)擊問。
關雨霖說:“每天下班就回,可把我姑媽高興壞了。”
想起那張俊臉,她愣了愣神,又說:“蔣小姐也會去嗎?”
關雨霖頭透露:“偶爾會去,多半是陪姑媽逛逛街,打打牌什么的?”
“她跟我舅舅沒有一起逛嗎?畢竟是馬上就要訂婚的人。”
“他們小兩口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我覺得,淮津表哥跟蔣潔姐以后也應該會是相敬如賓類型的夫妻吧,像我爸爸媽媽,我姑父姑姑那樣的。”
相敬如賓……相敬如賓不也還是要生孩,要傳宗接代,要朝朝暮暮睡在一起?
這恐怖的想法簡直就是燒在舒晚心口的一團火,一陣風過后,越燒越旺。
中場休息時,咖啡室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是關雨霖的聲音。
舒晚聞聲跑過去,只見她已經(jīng)坐在了地上,捂著腳腕痛苦不堪。
“怎么了?是崴到腳了嗎?”舒晚彎腰去攙扶。
“沒注意滑了一下。”關雨霖借力用一只腳站起來。
“需要跟家里人打電話嗎?還是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舒晚扶著她往門邊慢慢走去。
女孩倒也不矯情,說:“先不聯(lián)系他們,麻煩你陪我去醫(yī)院看看,沒什么事的話,就不驚動我爸媽了,他們忙得要死,可沒心思管我。”
于是舒晚打車帶她去了醫(yī)院,是周醫(yī)生的同事給做的檢查,骨頭無大礙,軟組織受了傷,可能會腫上幾天,在家敷敷藥就行。
“你還能送我回趟孟宅嗎?”關雨霖可憐巴巴請求。
朋友一場,不用說舒晚都會義不容辭要送她回去的,何況還是去那里,可以見到那個人的地方。
租車上,關雨霖繼續(xù)可憐巴巴地說:“估計直到出分數(shù)我這腳都跳不了舞了,舒晚,你要是愿意住在你外公家就好了,那樣我們又可以一起聊八卦了。”
以前不太愿意,現(xiàn)在舒晚當然也是愿意的。
而且,機會就擺在眼前,她怎么能不把握住。
孟淮津想用這種方法將她的愛情夭折在搖籃里,想斬斷她的念想。
可他怎么會知道,這樣只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她被迷了心智,燒了心,她不想就這樣放棄。
那天,舒晚的那個外婆看見自己的侄女腳被崴,而且送她回去的人是舒晚時,也是一愣。
隨后關雨霖在她姑姑面前對舒晚一頓吹捧,還說了想要舒晚住下來陪她一起玩。
孟夫人磨不過自己的侄女,只好不情不愿地答應,但場面話說得相當漂亮:“你這丫頭,還需要你請求嗎?舒晚本就是我孟家的外小姐,我們巴不得她來呢。”
末了,又皮笑肉不笑對舒晚說:“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正好下個月參加你舅舅和舅媽的訂婚宴。”
以前舒晚怎么會輕易去哪家屋里小住,人家畢恭畢敬請她去,她都未必會去。
而如今……無所謂了,她對婦人禮貌笑笑:“謝謝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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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還住過年時她住過的那間客房,在孟淮津的對面。
她既期待,也有些忐忑。
可晚餐時,餐桌上并沒有孟淮津的身影,他沒回來。
一直到了九點過,她才聽見門口有泊車的聲音,那時候舒晚正跟關雨霖在二樓的琴房里彈鋼琴。
過不多時,孟夫人開始詢問他吃飯沒,舒晚一顆心都在樓下,全神貫注聽著,卻沒聽見別的聲音,他好像沒說話。
十來分鐘后,樓梯上響起熟悉的腳步,是他上來了。
舒晚緊張得手忙腳亂,心慌得一連彈錯兩個音。
“關雨霖,最近偷師了?琴藝漸長。”
人未至,就先響起男人淳厚磁性的嗓音。
下一刻,舒晚便跟走進來的孟淮津看了個對眼。
關雨霖恰好去了衛(wèi)生間,琴房里只有她一個人。
視線在她身上掠過,孟淮津沒有說話,眼神如今晚的天氣,是傾盆大雨來臨前的暗沉。
“舅舅。”舒晚輕輕喊一聲,目光不躲不閃,也沒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解釋了他也不會相信,況且她本來目的就不純,便也無需解釋。
收回視線,孟淮津淡淡“嗯”一聲,無波無瀾、無喜無怒地轉(zhuǎn)身進了自己房間。
舒晚已經(jīng)忘了下一個音該彈什么。
他的這種冷漠和平靜,還不如像之前在KTV包房里那樣,忍無可忍地痛罵她,威脅她。
那至少是驚濤駭浪來勢洶涌的,鮮活,滾燙,又直擊人心的。
而不是像現(xiàn)在,好似他們不曾經(jīng)歷過一年的相處磨合和溫馨時刻。
一下就回到了去年他到舒家公館接她時那樣,鋒銳凌厲自帶壓迫,仿佛跟她只是認識,但不熟。
感覺自己的心裂開了一角,琉璃似的,雖然只是清脆一聲,卻疼得她有好幾秒都沒法呼吸。
關雨霖上衛(wèi)生間回來之前,她便狼狽逃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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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天氣多變,那一晚不僅有狂風暴雨,還伴隨著驚人的雷鳴閃電。
舒晚從小就害怕雷電,目睹了父母飲彈自戕后,更是給她留下了不可消除的心理陰影。
加之孟家老宅院子里的綠植茂盛,有的甚至超過了舒晚的窗臺,雷聲一響,狂風一吹,茂密的樹枝歪歪扭扭,陰魂不散地拍打著窗戶,發(fā)出足以令她耳鳴的沙沙聲,每一擊都像是釘在她神經(jīng)上的電流。
舒晚翻身坐在潔白的床上,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電閃雷鳴,望著翻飛的窗簾,臉色蒼白,像被施了定身術,像被奪去魂魄的漂亮軀殼。
有那么一霎,她感覺自己會死在這種本能的恐懼里。
忽然,房門被人從外面擰開,“啪”一聲,墻上開關被拍開,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
女孩瞇眼適應了一下,機械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看見了站在門邊,一身睡衣裝扮卻帥得無可比擬的孟淮津。
男人長身玉立,一語不發(fā)靜靜看著她木訥的、兩眼無神的、毫無血色和破碎如玉的臉頰,目光幽邃,深不見底。
好片刻,他才自顧自踱步到窗邊,關上了被風吹開的窗戶,刷一聲拉上窗簾。
轉(zhuǎn)身,孟淮津近距離打量女孩,臉上倒是干凈,沒有眼淚,雙手握成拳,捏得很緊。
不用想他也知道,指甲肯定已經(jīng)陷進掌心里去了。
之前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害怕得淚流滿面。現(xiàn)在倒是出息了,恐懼到寧愿掐自己的掌心,也倔強得不流一滴淚,不喊一聲人。
男人英庭的眉頭一皺再皺,最終,他彎下腰,一根一根掰開她緊緊握著的手指,然后用濕紙巾擦去她掌心里滲出來的血,見傷口不深,便從抽屜里翻出個創(chuàng)口為她貼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低聲命令:“睡覺,舒晚。”
舒晚那雙玲瓏剔透的杏眼一眨不眨,美目盼兮。
男人的臉色依舊是冷得沒有溫度。
但這一瞬間,卻好像狂風驟雨赫然停歇,月亮掙脫烏云,滲透黑夜鋪滿房間,照在他清俊冰冷的眉目上,讓人移不開眼。
好久,舒晚才怔怔開口:“舅舅,你是心疼我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