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穿過客廳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林舒瑤捏著那張半張照片的指尖微微泛白,照片邊緣的毛糙紙屑蹭過掌心,帶來一絲輕微的刺痛——這是她第三次嘗試從家人嘴里套話,前兩次面對父親的暴怒和張管家的回避,她都鎩羽而歸,此刻站在蘇婉的臥室門口,心臟依舊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叩響房門。“媽,你在嗎?我有件事想問問你。”門內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幾秒后,蘇婉打開房門,身上穿著一件淺粉色的針織衫,手里還拿著未織完的圍巾——那是給林舒瑤準備的生日禮,毛線是她最喜歡的淺紫色。
“怎么了瑤瑤?是不是生日宴的禮服不合身?”蘇婉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柔,伸手想摸她的頭發,卻在看到林舒瑤手里的照片時,動作猛地頓住。她的目光瞬間凝固在照片上,瞳孔微微收縮,原本溫和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像平靜的湖面突然投進一顆石子。
林舒瑤注意到母親的變化,故意將照片遞得更近一些,聲音放得輕快:“不是禮服的事,媽你看這張照片,是我昨天整理爺爺舊物時找到的。爺爺身邊這個女人是誰啊?懷里還抱著個孩子,看著跟我小時候有點像呢。”她一邊說,一邊緊盯著蘇婉的表情,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蘇婉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針織衫的衣角,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避開照片,眼神躲閃著看向窗外,語氣變得有些僵硬:“這……這可能是你爺爺的遠房親戚吧,我嫁進林家的時候,你爺爺已經很少提以前的事了,我也不太清楚。”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在強行掩飾什么。
“遠房親戚?”林舒瑤故作疑惑地皺起眉,將照片翻到背面,指著“1998.7. 未盡之諾”的字跡,“可照片背面寫著1998年7月,那年我都快出生了,怎么從沒聽你和爸提過這位親戚啊?而且你看這個女人的發夾,跟你首飾盒里那個珍珠發卡一模一樣呢。”
提到珍珠發卡,蘇婉的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像是在確認什么,隨即又慌亂地收回手,強裝鎮定地說:“發卡這種東西,款式相似很正常。瑤瑤,別總盯著這些舊照片瞎琢磨了,你爸剛才還說,讓你下午試試生日宴的妝容,化妝師馬上就到了。”
她一邊說,一邊側身想避開林舒瑤,腳步卻有些虛浮,差點撞到門框。“我……我去給你切盤水果,你最喜歡的草莓,早上剛買的新鮮得很。”說完,她不等林舒瑤回應,就匆匆轉身向廚房走去,背影顯得格外倉促,像是在逃離什么。
林舒瑤看著母親慌亂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蘇婉的反應太反常了,從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回避、在撒謊,尤其是提到珍珠發卡和1998年時,她的慌亂幾乎藏不住。林舒瑤沒有放棄,悄悄跟在母親身后,想看看她會不會露出更多破綻。
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哐當”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像一把錘子重重砸在地上。林舒瑤趕緊探頭進去,只見廚房的地板上散落著一疊摔碎的白瓷碗碟,碎片上還沾著水珠和沒洗干凈的青菜葉。蘇婉蹲在地上,雙手正慌亂地去撿碎片,指尖被鋒利的瓷片劃破,滲出鮮紅的血珠,她卻渾然不覺,依舊機械地撿著,嘴里還在喃喃自語。
林舒瑤快步走進廚房,蹲下身拉住母親的手:“媽!別撿了,會割到手的!”她看著蘇婉指尖的傷口,心里一陣心疼,趕緊從抽屜里拿出創可貼,小心翼翼地幫母親包扎。
蘇婉這才回過神,看到自己流血的手指,眼神里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又被恐慌取代。她沒有看林舒瑤,目光依舊盯著地上的碎片,嘴里反復念叨著:“怎么會……她怎么會找到這個……不能讓她知道……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媽,你在說什么?誰不能知道什么?”林舒瑤抓住母親的手腕,語氣急切,“你是不是認識照片上的女人?她到底是誰?那個孩子是不是……”她話到嘴邊,卻不敢說出“是不是我”這三個字——她怕聽到那個顛覆她人生的答案,更怕看到母親承認時的痛苦表情。
蘇婉被林舒瑤抓得太緊,掙扎了幾下沒掙脫,眼淚突然涌了上來。她抬起頭,看著林舒瑤,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無助,像是憋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終于要沖破防線。“瑤瑤,”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指尖微微顫抖,“別問了,求你別問了,媽也是沒辦法……這都是你爺爺當年的安排,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林舒瑤的心臟猛地一縮,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瞞著我就是為了我好嗎?爺爺的日記里提到了張蘭,提到了興盛玩具廠的火災,提到了那個失蹤的嬰兒,這些到底跟我有什么關系?你告訴我啊!”
蘇婉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她用力甩開林舒瑤的手,站起身想往外走,卻因為情緒激動,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林舒瑤趕緊扶住她,她卻像沒力氣一樣,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張蘭……她是你爺爺的老部下,”蘇婉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在回憶遙遠的往事,“1998年工廠著火,她……她帶著孩子走了,再也沒回來過。你爺爺覺得對不住她,才把照片藏起來,不讓我們提。”
“又是老部下?”林舒瑤冷笑一聲,拿出手機,打開之前查到的舊新聞,遞到蘇婉面前,“媽,你看,新聞里說張蘭是興盛玩具廠廠長的女兒,是火災后失聯的女工,根本不是什么老部下!你為什么還要撒謊?那個嬰兒到底是誰?是不是……是不是我?”
最后三個字說出口的瞬間,林舒瑤的聲音忍不住顫抖。她死死盯著蘇婉的眼睛,等待著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會毀掉她二十多年的人生。
蘇婉看到手機里的新聞,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捂住臉,蹲在地上失聲痛哭,像是承受不住這個秘密的重量。“不是……不是的,”她哭著搖頭,聲音卻越來越小,“瑤瑤,你是我和你爸的女兒,是林家的孫女,不是別人……你別胡思亂想,求你了……”
她的否認蒼白無力,眼淚和慌亂早已出賣了她。林舒瑤看著母親痛苦的樣子,心里既心疼又失望——她知道,蘇婉還是沒有說實話,但她也看得出來,母親的心里藏著太多的委屈和無奈,或許她也是這場秘密的受害者,被祖父和父親推著,一起隱瞞真相。
林舒瑤蹲下身,輕輕拍著母親的背,聲音放得柔和:“媽,我知道你很難受,也知道你有苦衷。但我已經長大了,能承受真相,不管那個真相是什么。你告訴我,爺爺當年到底做了什么?張蘭和那個嬰兒去哪里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和他們有關?”
蘇婉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林舒瑤,眼神里充滿了掙扎。過了很久,她才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地說:“瑤瑤,有些秘密,埋在心里比說出來好。你爺爺當年是為了保護你,才把這些事藏起來。如果……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等你生日宴結束后,我……我再告訴你。”
林舒瑤知道,母親已經松口了,雖然不是現在,但至少給了她一個承諾。她點了點頭,扶著母親站起來:“好,我等你告訴我。媽,你的手還在流血,我帶你去包扎一下,別感染了。”
蘇婉沒有說話,只是任由林舒瑤扶著,慢慢走出廚房。陽光依舊溫暖,透過窗戶照在母女倆身上,卻驅散不了她們之間那層無形的隔閡。林舒瑤看著母親蒼白的側臉,心里暗暗下定決心——等生日宴結束,她一定要從母親口中,問出所有真相。
回到臥室后,林舒瑤幫蘇婉重新處理了傷口,又給她倒了杯溫水。蘇婉坐在床邊,眼神空洞地看著窗外,像是在回憶什么。林舒瑤沒有再追問,只是安靜地坐在她身邊,陪著她。
過了一會兒,蘇婉突然開口,聲音很輕:“瑤瑤,明天的生日宴,你一定要好好表現,別讓你爸和爺爺失望。不管以后發生什么,你永遠是林家的女兒,我們永遠愛你。”
林舒瑤心里一暖,又有些酸澀。她知道,母親的話里帶著一絲不安,像是在提前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她握住母親的手,輕聲說:“我知道,媽。明天我會好好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蘇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林舒瑤看著母親疲憊的樣子,讓她躺下休息,自己則悄悄退出了臥室。
回到自己的房間,林舒瑤拿出祖父的日記,翻到最后一頁。祖父那句“我只是想保護你,保護這個家”,此刻在她眼里有了不一樣的含義——或許祖父當年的選擇,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而這個苦衷,很可能與她有關。
她又拿起那張半張照片,看著照片里張蘭抱著嬰兒的樣子,心里的疑問越來越深。張蘭到底去了哪里?那個嬰兒是不是還活著?她與自己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些疑問,像一團團迷霧,籠罩在她的心頭。但她知道,很快,她就能找到答案了。明天的生日宴結束后,蘇婉會告訴她真相,而她也會去市檔案館,查找當年的警方檔案,拼湊出1998年那個夏天,所有被掩埋的秘密。
想到這里,林舒瑤深吸一口氣,將照片和日記放回暗格。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夕陽,余暉將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橙紅色。她知道,明天過后,她的人生或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真相多么殘酷,她都要勇敢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