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來,依舊是搓艾,搓的妙真哈欠直流。
上午搓完艾,談允賢讓她看《傷寒論》,用《傷寒論》里結合針灸講解,妙真每每聽到妙處,都忍不住覺得自己還是學的太淺了。
“期門穴一般斜刺或者平刺,還不能刺深了,半寸左右就行,我們一般大夫對這個穴位很謹慎,只有張仲景頻繁針刺。還有風府穴更要謹慎,稍有不慎,可能會令人死亡。”談允賢提醒道。
妙真連連點頭,一直做筆記,恨不得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晚上回去原本很疲勞的。沒想到爹娘都在等自己,她娘特地留了飯,清蒸的鱸魚半塊,醬瓜小碟,一小碟炒雞蛋,她本來就餓的不行,簡直是風卷殘云,狼吞虎咽。
吃完還覺得沒飽,徐二鵬把自己平時書房備下的零嘴都拿了來:“來,嘗點。”
妙真接了過來,聽梅氏道:“很累吧?”
“累是累,機會卻是難得。”她想起看《射雕英雄傳》的時候,穆念慈因為得到洪七公三天將“逍遙游拳法”傳授給她,因此武功大進,比武招親歷經七路,卻無人能勝,自己卻能學半個月,定然也能增益許多。
徐二鵬見女兒這樣,又不知道從哪里拿了一袋核桃仁來:“核桃補腦多吃些。”
妙真接過來,噶蹦脆一口一個。
旁邊的徐二鵬拿錘子來又錘開幾個,吹了吹,方放女兒面前道:“你現在正是記性精力最好的時候,學什么也容易,但一定要堅持。”
“女兒知道。”妙真忙不迭點頭。
用完飯,她先回去整理筆記,又重新把針灸銅人拿出來試驗一番,方才爬到床上睡覺。難得隔了兩日是陶家大少爺的親事,她這一天就得去拈帶骨鮑螺。
她一個人帶著兩個丫頭打發奶渣成奶油,小喜小聲抱怨道:“要您做這么多呢?”
“別多事。”得到的多了,出點苦力活算不得什么。有些知識,有些人捂的緊,好歹茹氏都會告訴自己,更別提還有大神指點。
被妙真呵斥一番,小喜也不敢多說,等都一個個做好了,她忙先去跟茹氏覆命。茹氏因為醫術好,平日為人也強勢,如今看起來也很干練,聽妙真說做好了,忙拉著她的手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只恨幫不上您什么忙。”妙真連忙說不礙事。
茹惜娘在一旁打量著妙真,態度有些微妙,她沒能如愿進宮,女科荒廢了許多,瘡科又學的半吊子,多虧姑母幫她背書,這樣的場合許多達官貴人來,姑母也是有意告訴外人自己才是茹氏醫學傳人。
茹氏又讓她入席去吃,妙真忙推辭道:“我家里今兒還有事兒呢,您快去忙吧,我爹還要我早些回去的。”
陶家沒給自家下帖子,爹娘沒有送賀禮,她都不知道往哪里坐,還不如回去。
其實這些事情并不放在她心上,她和茹氏又沒有親戚關系,人家能傳授她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回去就回去了,也不多說什么,倒是能好好歇息一二。
這些事兒徐二鵬當然也聽說了,他吩咐梅氏不要多問,還道:“這些事兒別多問,以前我聽說人家學手藝的還被打呢,我們妙真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什么都學到自己身上。年少能吃苦的人,往后越過越順,而少年時太順了,將來未必是好事。”
他現在年逾三十,已經算是有些人生閱歷,深有些體悟。
妙真難得歇息一會兒,只睡了個昏天暗地的,起來睡不著,和兩個丫頭在油燈下做針線,她打算,做一對護膝送給談允賢。
隔日過去,她往陶家送了冬棗來,這些都是她自己的體己置辦的。談允賢上了年紀,過了喜宴,人有些不舒服,妙真便在她房里安靜看書,也就不多問。
等人家愿意指點的時候,便指點幾句。
陶家大公子娶的媳婦很漂亮,因為姓尤,有人私下開玩笑說她是尤物。但她一嫁過來,雖然受丈夫歡喜,但是茹氏似乎對她有些不喜,當然婚前,她就聽茹氏抱怨了。
因為她們成婚之后就中秋節,茹氏見她是正經主子讓她開始和大媽媽一起打理,沒想到她弄的七零八落的,一直到中秋節時,備下的禮都還沒來得及送。
茹氏正同大媽媽抱怨:“平日和我合作的幾大藥材商,她是一個也沒送去。”
大媽媽也道:“還過兩日楊家老太太要回家了,程儀已經打點好了,您要不要過目?”
“我哪里有那份閑心,唉,對了,徐姑娘上回幫我做了那么些酥油鮑螺,我正想著回送些什么給她,結果忙起來又忘了。”茹氏不是不擅長庶務,是她各種事情都糾結到一起了。
大媽媽笑道:“徐姑娘是真心上門幫忙的,哪里要您回送。”
“話也不能這么說,咱們也不能讓人家白送。”茹氏道。
大媽媽捏了捏手里的銀餅,忍不住一笑:“要我說您還不如讓她認在楊老孺人那里做徒弟算了,一來是抬舉她,二來,我聽說張夫人有意想讓張家姐倆拜在您這里,到時候您也教不了這許多人。”
張家是藥材商,偏張夫人膝下無子,家中準備招贅,倒不好讓贅婿把持生意,自家女兒總得懂些醫理。
這個人也并非是大媽媽胡謅的。
但見茹氏道:“其實我該教的也教的差不多了,再教也沒什么了,罷了,這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大媽媽暗自在心里吐槽覺得茹氏純粹覺得張家姐妹有錢,至少可以七八年學下來,徐姑娘聰明機靈悟性高,針灸學一遍就會,女科能把方子倒背如流。
況且徐家只是小商戶人家,給的束脩有限,到底不能和張家這種藥材商相提并論。
“太太,這個壞人也不需要您做,我去跟徐姑娘好好說說,保管說好。至于楊老孺人那邊,奴婢就沒這么大的面子了,她可不是那么好說動的啊。”大媽媽故意道。
茹氏搖頭:“這倒也不是,我這位表姑母最是憐貧惜弱的。罷了,她拜在我門下,我也沒有抬舉過她,這次抬舉一回。”
大媽媽連忙道是。
等出來之后,她就先讓人請了妙真過來,“這事兒已然八分準了,姑娘在楊孺人那里也不要露出分毫來。”
妙真很意外,沒想到這事兒還真的成了,她原本是不抱著希望的。
“您說的可是真的嗎?我都不敢想。”妙真想著最低就是學半個月就好了,還真是意外之喜。
大媽媽笑道:“這事兒我騙你做什么。”
“成,那我就等這件事情塵埃落定了,還真是多謝您了。”
雖然已經得知自己會被茹氏推薦給談允賢,但她照舊還是把自己做的護膝送了來:“馬上您就要回無錫了,如今已然立秋了,就做了一雙護膝給您。”
談允賢拿起這對護膝,又拿起手旁的叆叇戴在眼睛上,細細的看著針線,忍不住道:“你這手活計真好。”
“您不嫌棄就好。”妙真笑道。
她們倆雖然年紀相差很大,但是談起醫術的時候照樣能夠說到一起,妙真從她身上也學到很多,一定要傾聽病人說話,抽絲剝繭找出病因,要不然只迷惑于表象,很容易誤診。
從陶家回來,妙真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爹娘了:“那大媽媽說的有幾分真,我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到底心放肚子里去了。”
偏徐二鵬道:“你若是拜了她老人家,豈不是要去無錫?這怎么好。”
在他看來女兒跟著爹娘才最安全,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誰負責任?
“楊孺人年紀大了,未必肯收我的,大媽媽這么說是因為我把體己都給了她,但具體人家同不同意,這就不好說了。”妙真還是知道這些的。
徐二鵬也是一時無話。
卻說中秋節時,徐老太一時不測,搬頂柜上的袋子的時候,從凳子上摔下來了,一時腰椎不能動彈,只能靜養些日子。
原本徐老太燒飯洗衣服的活就都交給了四娘,徐四娘以前在她娘能干時處處躲懶,如今已然是不能再躲了,遂被迫開始洗衣做飯。
徐二鵬從老宅回來,還道:“還別說四娘現在做的飯比我娘做的好吃。”
再懶的人在一定的環境下,都能逼自己成長。
妙真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回復,談允賢愿意教她醫術,但是要她跟著去無錫兩年才行。徐二鵬和梅氏雖然心里不愿意女兒去那么遠,可也尊重女兒的意見。
“真真,你自己考慮好。”
古代不似現代,一般的人如果不是過不下去,很少背井離鄉的。要不然信息不通暢,出了什么事情,一來一回都耽擱了。
而且還要去兩年……
可自己努力了這么久,難道就因此放棄了嗎?
妙真腦海里真是天人交戰。